朱元璋起来很早,吃的东西也很简单,一个比盆小不了多少的碗,满满装着汤面,一碟蒜瓣,一碟咸菜。
老朱吃饭,那叫一个风卷残云,气吞万里,席卷八荒……没有多大一会儿,就什么都不剩了,只是额头浸出一层细腻的汗珠,随手抹了一把,就往外面走。
张希孟就等在外面,还有点困倦,睡眼惺忪打哈气。他和朱元璋的作息习惯很不一样。老朱是典型的早睡早起,就算不早睡,也一定要早早起来,迎着朝阳,尽快办公,越早越好,生怕耽误片刻。
而张希孟则是越来越习惯下午做事,然后一直到半夜,挑灯修仙,舍不得浪费一点光阴。
两种习惯,很难说谁的更好,不过既然朱元璋过来了,张希孟也少不得改过来。
“先生,吃早饭了?”
张希孟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笑道:“啃了两个包子,这里还有两个,如果时间长了,就趁着主公说话的时候,偷摸吃了。”
朱元璋忍不住发笑,敢在他说话时候偷吃东西,还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张希孟,你很勇啊!
“先生准备周全,咱是准备谈完请客的,不过估计也要到下午,准备着没错……对了,先生还记得上一次这种大会不?”
张希孟把包子重新放进袖子里,随口道:“如何不记得!应该是在驴牌寨的时候,还没有进定远城,处置了沐家……那一次铲除豪强,分配土地,彻底打开了局面,不但稳住了濠州旧人的军心,还趁机扩充兵马,拥有了上万精兵。”
朱元璋点头,“是啊,也是那时候起,咱就有了信心,琢磨着能在这个乱世做点什么。后来拿下了滁州。当时先生讲过,滁州的工商业繁荣,不能毁坏,我们也是落实了分田,处置了一些豪强。但到底没有那么干脆利落……等渡江之后,干脆就连很多元廷旧人,没有什么严重错处的,也都留用了。李先生说要留用三成,可据咱了解,一半以上都是旧人。官吏如此,富户如此,士绅自然而然也就如此了。”
朱元璋又道:“张先生,你和刘伯温辩论,主张重定纲常,再造乾坤。最近又写了这么多文章,可谓是金玉良言,妙笔生花。但是咱还是要说,纸上的东西,终究还是要落到实处,不然岂不是又和孔孟之道一样了?”
张希孟连忙道:“主公教训的是,臣这段时间的确是务虚的东西多了些,移风易俗,固然重要,但是有不少地方,还藏污纳垢,没有彻底改变,终究是不行的。”
朱元璋笑道:“咱不是责备先生,你可知道,当时枫林先生见到了先生的文章,是何等惊骇!他那样的人物,都五体投地,敬佩不已。咱更是如此,朱元璋何其有幸,能得到先生辅佐!先生的文章道理,却是让咱手里的刀更锋利,更加一往无前……杀该杀之人,咱又怎么会手软犹豫?”
老朱昂首阔步,气势如虹。直接迈步走进了校场,张希孟稍微沉吟思忖,也立刻跟着过去,心里却是翻天覆地,狂风暴雨,只怕就在眼前。
此刻校场上已经挤满了各个乡村前来的百姓,大家伙翘首以盼,当老朱龙行虎步,走到中间高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令人诧异的是,百姓们只是看着,既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战战兢兢跪倒磕头,大家伙就仿佛在审视一个陌生人似的,谁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盯着。
场上百姓,何止千人,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了身上,朱元璋没有半分惶恐,相反,他很兴奋,竟然有种热血奔涌的感觉。
因为朱元璋清楚,曾经的他,就是这群人之一,面对权势熏天的大老爷,他们早就跪下磕头,惶恐战栗了。
面对自己,没有下跪,就是他们还有期待。
既然如此,咱又怎么会让这么多人失望!
“咱叫朱元璋,想必你们很多人都听说过了,咱就是金陵的吴国公,要说这个吴国公是干什么的……大约就是这一片天地,咱是做主,说了算的人。那咱要做什么主呢?简单点说,两个字:均田!”
老朱声若洪钟,传出去好远,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咱的麾下,有一位当世奇才,心腹臂膀……他告诉咱,人生在天地之间,就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可以安身立命,养家活口,生息繁衍,子子孙孙,传承香火。这就叫天命!”
“谁敢违背天命,就会被老百姓推翻,这就是无数人起义推翻元廷的道理。谁能顺应人心,把田亩土地,公平合理地分给百姓,就能得到天下民心,也就能君临天下,手握天命。”
“这个道理咱信了,渡江以来,咱惩办了不少贪官污吏,削减了苛捐杂税,在应天府、太平府等地,均分了田亩。又在徽州、衢州、信州等地,制定了最高地租。最近又在金陵公布了让女子入学的政令……”
“说了这么多,咱就是打算一步一步向下推进,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目标,要让人人都吃饱穿暖,过上安稳富足的好日子。”
“过去有人跟咱说,长兴离着张士诚的地盘太近,不宜大动干戈,免得生出祸患。当时咱信了,可是最近咱又想到了另一层。正因为这里临近张士诚,咱才更要大刀阔斧,革除弊政,要让大家伙过好日子,这样才有人支持咱,才能证明,咱和张士诚,不是一路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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