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的初夏有着鲜明的特点,大清早起来整个人都是凉爽的,午后炙热多雨,而一到了晚上就闷燥的不行。
天空沉甸甸的,呆在屋里感到局气。
灰色大裤衩套双白色凉拖,林义摇着蒲扇到了外边,点燃一盘蚊香,滋一口凉茶往藤椅上一瘫,习习晚风里无规则晃荡着双脚,甚是舒服,感叹一声生活莫过如此。
今夜的中大灯火阑珊,校门口遍及了此起彼伏含泪告别的大四学长学姐。
那一声声不舍里的珍重,让林义想起了重来一次的大二也即将成为回忆,人也慢慢陷入了惆怅。
其实,对于林义来说,九十年代的校园大概总体上是沉寂的。
政治的热忱已然结束,刚刚在《渴望》里的“悠悠岁月”歌声中从一群高中生变成了大学生,又被突然放进一个市场大潮卷来的不安环境里。
充满了欣喜和迷茫,不安和奋进。
大学里,按部就班的上着必修课。在专业课以外,非专业的有法律常识,有古典音乐,有中国革命史,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有国际政治等一连串...
这时没有“心灵鸡汤”这个词,也没有一门课反复讲同人生、友谊、婚恋有关的问题。比不得后世的学生更关注这些个人隐私和性的解放。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亲切,礼貌,而又保持距离。大学教师的亲切、随意和高中老师的严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大伙感受到尊重和平等对待的同时,也油然生起了一种陌生的味道。
分数下来了,老师会写在小纸条上,只给你一个人,表明很注重隐私。
而同学们和老师之间也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他们上完课转身就走,像完成了任务一般,并不和大家“打成一片”。
大部分学生都缺乏在课后和老师交往、聚餐的经历。只有很少的一两次,全班邀请到了人到中年的英语老师做客。
还记得这个风情非凡的女老师闲谈间说了这样一番话:其实啊,婚姻这个事情,别人介绍的,双方条件都看好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是大伙的记忆中这位女老师在私下场合发的一点个人小感慨。不过,这些样子的话,对于二十出头的少男少女,又能听懂多少?
这时期的一些中年教师颇有学者的温润敦厚之风。还记得一位老师在课堂上笑眯眯地说,“抓猪”(促进生猪养殖)在英译之前可不能把中文误解成用手“抓住猪”,此前就有人犯过这个错误。
可能是由于待遇、住房等等问题,现在的年轻教师似乎普遍不怎么安心,都希望跳槽到政府部门或者大企业去工作。
学而优则仕,这在九十年代或许是常态,或许这也是他们和大伙保持友善的距离,并不“打成一片”的原因。
不过林义并不很在意他们的选择,甚至不觉得有过于密切的必要。如果他们能找到更心仪、待遇更好的工作,也会为他们高兴。师生之间总的来说可算是相安无事。
而说到外教,那位自称在洛杉矶加州大学教过书的美国教授,学问似乎还不错。但让人费解的是,他给大家照合影,冲印出来,也要一人几毛钱的收费。
直到现如今林义还是心存疑虑,如果是中国人去另一个和自己国家经济水平相差很大的地区教书,免费住着对方提供服务的公寓,可能实在是不好意思一个个地向几个学生收那点费用的。
这大抵是国人与老外的区别,也是以“仁”“和”为核心的中华儒家文化同西方掠夺文化的根本性差异所在。
两世为人,林义根据自己的人生总结:大学除了必要的专业课程。其实阅读、电影和旅行才是提升人生境界的关键因子。
在阅读方面,貌似也有着千篇一律的传统。大家都热爱从文学史和选读入手。
从最古老的英国叙事诗开始一路下来,到华兹华斯、柯勒律治……但完整的长篇小说都是课外读的。
如果有语言天赋的,课外阅读往往会选择英文原著,似乎是从《爱情的故事》和《简·爱》这类故事比较熟悉的开始。
真正觉得读出味道,感到喜欢的作品是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和迪金森的诗,以及毛姆的系列短篇小说、长篇小说,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极富童趣。
一些英文编写的圣经故事也是在这个时期疯狂汲取的。有时兴致来了也读英译的其他国家作品,比如屠格涅夫的《父与子》。
后来个人偏好带有某种反省的、类似个人心灵史一类的叙事,如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或者对人性进行反省的寓言式作品如戈尔丁的《蝇王》。
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两世以来林义一直保持着读小说的习惯,前一段时间把铁凝的早期作品《哦,香雪》读了两遍。这真是个既精巧又温暖的短篇。
当然,读《废都》,笑说“此处删去XX字”,想着如何填满方格,也是这年头宿舍里的为数不多的一点娱乐。
前不久教育部的大领导来学校作报告,在报告时也顺带把《废都》批了一顿,但目的没达到,反倒让同学们更感兴趣了。真是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味。
林义一伙人还听过贾平凹的讲座,后者提到了自己当年如何因为出了《废都》被舆论抨击得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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