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仙师弟子有点稳(十八)

  夜幕完全落下后,处于群山环抱中的莽森之林,在星夜下一片黑黢黢的。

  森林之中,贴地的草丛中有蛇类暗夜捕食者,在悄无声息的爬行着。

  而在它的必经之路上,一条长满刚毛的蜘蛛腿早已从灌木丛后露出了一截尖爪,等待着那位即将自投罗网的猎物。

  不远处,站在高高的枝头上的夜鹰,则正在用自己那双能在夜中透视的眼睛,死死盯着随时会从树丛后头钻出来的噬蛇蛛。

  蛇是噬蛇蛛的猎物,噬蛇蛛是夜鹰的猎物。

  丛林法则能够运行的第一个前提,就是弱肉强食的食物链的存在。

  每一个捕食者在等待猎物的同时,也是其他捕食者的猎物。

  听着那些不断从林子传出来的细微的响动,坐在一株古木树冠处的林姝,默默低头啃着手里的一块风干牛肉条。

  这头夔牛的肉实在是太老了,风干了之后更是难以嚼咽。

  她现在才啃到第二根,整个人的腮帮子都感觉变僵硬了。

  早知道她还不如直接将那条牛腿炙烤一下,做现切的烤牛肉来吃的。

  但这也只能想一想罢了,毕竟她蹲到那只夔牛的时候,天色都快黑了。

  而且在狩猎中途,她还被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剑修打了岔子,这让她不但错过了动手的最佳时机,还差点就让那只夔牛跑了。

  所幸她趁着那只夔牛转头分神之际,一招将其拿下了,不然这会儿就连手里头这根硬邦邦的牛肉条都没得啃。

  想了想一张夔牛皮只能兑换五百贡献点,林姝觉得这距离自己想要吃饱饭的小目标,差的实在太远。

  勉强将手里的这根干牛肉条啃完的她,将双手枕在脑后,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躺了一会儿,心里琢磨起了明天该用什么办法来找夔牛才好。

  彼时,靠近一处山麓的丛林边落,聚集在一座天然岩穴里的夔牛兽们,正互相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休息。

  而它们这支族群的头领,在仔细清点了一遍洞中的数目后,很快就发现它们少了一位同伴。

  不见了的那位同伴,是一只体格壮硕的成年夔牛兽。

  它习惯在每天黄昏的时候,外出喝水觅食。

  按理说,它在天黑之前就该回来了才对,为何现在外头都一片漆黑了,还不见它回来?

  有些担心那位同伴在外遇到危险的族群首领,迈着粗壮的前蹄走到了岩穴的入口处。

  它那双青碧色的大眼睛,仿佛要穿破眼前的这片黑暗,一直看到同伴消失的地方。

  就在它看着黑夜有些出神的时候,距离这片山麓不远处的山林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凄厉怪叫声。

  那叫声时而似尖声啼叫的乌鸦,又时而如同婴儿的大哭,有时候听上去更像是有人在发出瘆人的笑声,令人忍不住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听着这阵诡异可怖的怪叫声,这位夔牛兽首领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思。

  那片古山林里的东西,就快要镇不住了吗?

  若真是如此,它们这一支夔牛兽的族群,怕是又要开始新的迁徙之旅了。

  仔细想想,距离它们这一支迁徙到此地来栖息,如今已过去上千年了。

  它们也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慢慢的在这里扎下了根来。

  夔牛兽首领心中很清楚,如果它现在向同族们宣布这片山林已经不再适合它们继续居住了,同族之中必定会有跳出来反对者。

  一想到原本彼此间关系就不算和睦的族群,会为了迁徙一事生出纠纷来,夔牛兽首领心中也有着无奈。

  它再次抬眼看向远处依旧漆黑鬼魅的丛林深处,心里只能期盼着那古山林底下的东西,能不要出来的这么快,也好给它再多留些时间。

  密林某处,正在一截粗大的树干上、闭着眼睛盘腿打坐的貌无双,先是偷偷睁开了自己的右眼,接着又睁开了自己的左眼。

  见坐在自己左侧的付杰师兄,还在呼吸绵长且均匀的闭眼打坐,他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的戳了一下后者的胳膊。

  只听付杰眼皮子也不睁一下的问道,“何事?”

  “师兄,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

  “你说的是你方才在吃完晚饭后,偷偷摸摸放的那个臭屁吗?”

  他这话登时叫貌无双气到涨红了脸。

  幸好此时天色黑,付杰也没有睁开眼睛夜视,所以没有看到自家师兄红到如同猴子屁股一般的脸蛋。

  “你胡说!我放个屁哪里还用偷偷摸摸的?”

  “人吃五谷杂粮,腹是五谷轮回之所,生出五谷轮回之气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对于貌无双的这番反驳,付杰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行了,我知道了,你别大声说话了,这可是在夜里。”

  他这回应,令貌无双觉着自己一记拳头打到棉花堆上去了,着实无力的很。

  心中生出闷气来的他,索性从树干上起身,朝着大树的另一侧枝干走去。

  被他留在身后的付杰出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方便一下!师兄,你还是别大声说话了,这可是在夜里!”

  听出自家师弟生了闷气的付杰,这才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向右侧偏了偏头,眸中有灵光一闪,很容易便看到了正背对着自己、伸手在解开裤腰带打算方便的貌无双。

  本着非礼勿视的念头,他刚要将头转回来,却听到貌无双突然大吼大叫了一声。

  “我的天,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令貌无双发出喊叫声的,原来一群密密麻麻的覆盖在树干上的诡异虫子。

  他原是打算就站在这侧树干上头,朝着下方撒尿的,谁曾想刚撩起袍子、解开裤带,眼睛却瞄到了这树干似乎是在微微晃动。

  待到他在眼中聚起灵力,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晃动的哪里是什么树干啊!

  那分明就是一堆数不清的恶心虫子,正在这树干上彼此拥挤着、蠕动着。

  有些虫子似乎还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甚至一度都要爬到他的鞋面上来了,这才引得他方才失神尖叫了一句。

  他这一叫,另一头的付杰当即起身赶了过来。

  “师弟,你怎么了?”付杰问道。

  见自家师兄来了,貌无双向后退了几步道,“师兄,你快来看看这些虫子。一个个的长得跟紫红色的蛆似的,密密麻麻的,这也实在是太恶心了……”

  在他说话间,目光低头看向树干处的付杰,已是瞧清了那堆虫子的模样。

  一下子认出这是紫腐虫的他,脸色不觉微微一变。

  当发现这些虫子正在努力的用自己的尖嘴刨开树干的表皮后,他更是转过身一把扯住了貌无双的胳膊,拉着他迅速逃离这里。

  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貌无双,眼见着自己已经被师兄慌里慌张的提在手上了,仍有些傻愣愣的问到,“师兄,那不就是一堆小虫子吗?咱们咋就逃了呢?”

  “那是紫腐虫!”

  “紫腐虫怎么了?”

  平日里除了练武就不爱看杂书的貌无双,对于紫腐虫这些个小物种根本没什么概念。

  正在寻找最佳逃跑路线的付杰,直接开口回道,“紫腐虫是不可怕,但是它们会招来一种可怕的大型凶禽,夜枭鸟。”

  “而夜宵鸟一旦在夜里出动,必定有赤血妖猿紧随其后。赤血妖猿性嗜血,是这片森林里极度危险的异兽之一。那玩意是吃人的。”

  他边赶路狂奔着边开口说话,声音也没有断断续续的。

  这下貌无双也明白过来了,敢情师兄是正带着他躲避那个什么赤血妖猿呢。

  就在这两人离开这片林区后没多久。

  一声尖唳的夜枭声便远远的从他们背后传来。

  没过多久,一阵犹如雷鸣般的猿猴长啼声也紧跟着传来了。

  之后便是轰隆隆的树木倒塌声,像是有什么大型而凶猛的异兽,在林子里发生了争斗。

  彼时已经逃到安全地带的貌无双,几乎是竖起耳朵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那些动静,吓得他整个人拍了好几下胸脯才平静下来。

  “好险好险,幸亏咱们动作快才躲过了这一劫……”

  他话音未落,一旁高出他半个头的付杰,已是斜过头来朝他瞥来了一记小眼神。

  立马会意过来的貌无双,赶忙便转口道,“说到底,这一切还是得多亏了师兄你神机妙算,要是没有你,咱们俩儿肯定得跟那什么赤血妖猿碰上了……”

  听着貌无双这般奉承的话语,本想批评他以后不能再这么冒失的付杰,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他毕竟是做师兄的,姑且就再原谅师弟一次吧。

  说到底,无双也没有真的酿出什么大错来。

  这对师兄弟,此时以为自己正待在一处安全的僻静之处,却不知距离他们所在之地不远的一片林中空地上,矗立着一座残破的老旧石屋。

  石屋前方,隐匿着一座设了障眼法的房子。

  房子里头,站在书桌前的年轻公子已经完成了他的一幅画作。

  那画上绘制的是一排排林间的高大树木,从林子上空投下的阳光稀稀落落的打在树梢之上,乍一看,很是充满清新的阳光气息。

  然而若是有人对着这幅画再多看上一阵,便会觉得那些明亮的光线后头,却透露出了一股难言的阴暗晦涩之感。

  仿佛从林间阴翳之处,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钻出来一样。

  年轻公子细细端详着自己新作的这幅画卷,越看便越觉得满意。

  一直静坐在一旁的那位侍女,迈开碎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他跟前。

  后者看了眼墨汁有些干了的砚台,轻声问道,“公子,墨汁没有了,还要再加一点吗?”

  听到她说话声的年轻灵画师,终于抬头看了眼自己的这位使女。

  而后者在察觉到自己公子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那一刻,当即羞涩的低下了头去。

  她满心里都爱慕着公子,却不敢与对方对视。

  在她看来,公子是前途无量的灵画师,他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是明月,是她高不可攀的存在。

  而她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侍女,就只是地上的一抔土而已。

  此生能留在公子身边侍奉于他,便是她最大的期盼和满足。

  看着自家侍女低眉顺眼的模样,这位年轻灵画师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到了她的右手手腕处,那里正系着一条鲜红色的绸缎。

  红艳艳的绸缎,颜色妖艳如处子的鲜血。

  知晓那红绸下头藏着何等丑陋的伤疤的他,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必加墨了。”他轻声回了一句。

  难得听到自己公子对自己有回应的侍女,这会儿已是满心欢喜。

  她忙接话道,“那公子要我将这幅画收起来了吗?今儿个的时间也不早了,您该先去歇着了。”

  她话音落下后,得到的是公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可即便只有这一声,却也能让她心头甜蜜上一整晚了,甚至就这间短的几句话,便能叫她在日后依旧无怨无悔的侍奉着眼前之人。

  这便是属于爱情的力量。

  它能让原本双目清明之人,犹如陷入一片迷障之中。

  这时候,女人的两只眼睛也成了摆设,仿佛成了一个瞎眼之人,只能瞧见心上人的优点,见不得对方的半点缺漏,抑或是见到了也只当作是好的。

  不过即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绝不会向自家公子说出自己的心意来。

  她只要他高高在上,而她只需侍奉在他左右,为他付出一切,这样便够了。

  临上床歇息之前,身为这座画屋主人的年轻灵画师,隐约听到了外面的林子中颇有些不平静的动静。

  但他并未在意这些,简单洗漱过后便上床歇息了。

  然而当他在梦中沉睡之际,夜幕之下的森林角斗场里,却早已是血腥一片。

  大自然的残酷博弈,从来都是生死之搏,性命之争,没有半丝侥幸可言。

  唯有前一夜在物竞天择中活下来的胜者,才有资格看到第二天日出时的太阳。

  等到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昨夜掀起过一片腥风血雨的密林之中,却依旧是一副平静如常的景象,看上去静谧而安好。

  不知不觉靠在树干上睡着了的林姝,被一片从头顶掉落的叶子贴住了脸颊。

  感觉脸上有点痒的她,伸出手来挠了挠脸,旋即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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