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对于自己的国君,确实很有信心。
人都是盲从的,连他也不例外。
尤其是人在京师,阮文无一日不在思念自己的故国,再加上国君黎漴对自己的信任,令他虽忧心于大明对安南的征伐,却也颇有信心,令明军,彻底被安南军耗死。
安南北部,可有十万大山,这是天堑,明军入安南作战,谈何容易。
何况,安南多林莽,升龙几经加固之后,又是坚城,安南已获得了占城,占城区域,乃是巨大的粮仓,有此粮仓,便可支持安南军源源不断的作战。
他欣赏着愤怒的大明君臣,既然要被护送回国了,那么索性,恶心他们也好。
大明的君臣,被礼法所约束,自己乃是国使的身份,在怎么样,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
等他欣赏的够了,方才拱手作揖,朝弘治皇帝淡淡开口说道:”下臣告辞,陛下,拭目以待。”
张懋怒气冲冲,想要上前,弘治皇帝却是脸上古井无波,他脾气好,压压手,示意张懋不要鲁莽。
或许,眼前这个人,巴不得自己做不理智的事,如此,安南国,就更加站住了道义的制高点。
“卿家退下吧。”
阮文点了点头,从这暖阁里出来,心里……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自己的职责已经结束了,而接下来,该是安南将军们的事了,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事,一定会传回国中,到了那时,安南皇帝和大臣们,定会赞颂自己的义举,自己对大明的出使,也就圆满的画下了一个句话。
他脚步居然轻快了许多。
其实……这一场战争,未必是坏事。
他在大明所见到的是,明军的武备,日渐松弛,虽也有一些军马能打敢战,可明军历来重视北方,现在鞑靼虽是遭受了重创,可依旧有可观的实力。
当初文皇帝敢于数十万大军齐头并进杀入安南,是因为文皇帝五征漠北,抓着一个敌人,狠狠揍了五次,想想对方被揍成了什么样子,因而,北方的危机,才真正解除,这才有了南征安南,敢于将明军精锐的主力入安南作战。
可现在……明军能战、敢战,战的赢吗?
这大明的朝廷,真是失策啊,却不知,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
他心里想着,明日回国的事,只怕还需在这京里,留下一封书信才好,如此,才能彰显我安南的国威,可留什么书信才好呢?
猛地,他想到了自己一生所敬仰的人。
居然……有些手痒起来。
他看着前头的宦官,却是放慢了脚步,等至金水桥,见地上竟有一块瓦片。
那宦官依旧埋头向前,恭顺的领着阮文,眼看着就要出宫,他的差事也就结束了。
却没料到,阮文弯腰捡起了瓦片,却在这金水桥的白玉桥栏上,用力刻下文字:“南国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书……
他写下这半阙诗时,眼眶红了,此乃安南数百年前一个大英雄的诗,此人曾是安南的大英雄,虽为宦官,却是领兵对宋作战,居然,还获得了胜利,此战,让安南人,吹嘘了十几辈子,至今,还成为无数安南人耳熟能详的名句。
当然,此诗的水平,虽有打油诗的嫌疑,可对安南人的汉文水平而言,已称的上是高水平了。
想到这位先烈的事迹,阮文忍不住激动无比,泪光在眼眸里闪烁,不过很快他便克制住,继续在此刻下后半句:“如何逆虏来侵犯?汝等行看取败虚!”
一首诗写毕。
阮文下意识的摇头晃脑:“好诗,好诗。”
却在此时,前头闷头而行的宦官方才意识到,阮文竟没有跟从而来。
见这阮文蹲在此,笔划着什么,宦官也料不到,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宫中涂鸦,他吓着了,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口里道:“你在做什么?”
阮文却不理他。
明日就要回国,自己乃是使者,大明君臣,最爱讲仁义道德,绝不会因此,而对自己如何,他急匆匆的继续写下:“安南使阮文书于此,曰:今两国交战,今题此诗,三年之后,待我安南王师至此,吾当验此诗存否。”
这句话,狂妄之极,意思是,“我现在将这首诗留在这里,现在两国开战,三年之后,我安南军肯定大胜,说不准,有朝一日,杀来这大明京师,到了那个时候,我再来看这首诗还在不在。”
他丢了瓦片,见那宦官气喘吁吁的赶来,心里格外的得意,面容里却是显得尤为平静:“快带我出宫。”
那宦官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金水桥留下的污浊,忍不住怒气冲冲,可对方乃是国使,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先将人送出宫去再说。
阮文却得意洋洋,宛如得胜的将军。
待随宦官至午门,刚要穿越门洞。
却在此时,有通政司的人急匆匆的要入宫,门口的守卫厉声喝问:“入宫做什么?”
那通政司的人道:“安南急报,平西侯自升龙传来的急报,需立即禀知内宫,半分不得耽误。”
“……”
阮文驻足。
急报……
若只是急报,倒也罢了。
大明既要对安南作战,肯定会有急报传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阮文真正注意到的却是平西侯,自升龙城传来的急报。
升龙城乃安南的国都。
平西侯,乃是此次对安南作战的总指挥,被敕为征夷将军,这……倒是大明的传统,每一次作战,大明朝廷都会敕征夷和讨虏将军,令他们进兵,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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