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如方继藩所奏的一般。
斩首、流放、罢黜。
这冰冷的旨意,让所有人的心底深处都透着寒意。
在南镇抚司里,嚎哭声一片。
斩首者,自不待言,流放者,更是惨不忍睹,须知流放,可不是流放一人,而是流放全家数十上百口。
不出意外,方继藩定当以权谋私,这些人是要送去他的领地的。
想想九死一生之后,抵达了新的大陆,然后被一大群姓方的包围,一眼望去,统统都是姓方的,这人生便更加是索然无味,还不如干脆给个痛快,死了干净。
至于罢黜者,也不啻是晴天霹雳。
一群人直接从诏狱中释放出来,可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然。
数十年寒窗为官身,而后宦海浮沉,历经了多少的努力和心血,可一下子说没,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是致士,致士还乡,无论如何,还是多少有一些面子的,到了乡中也能受人尊敬。
而罢黜,且不说永不叙用,便几乎是从云端上摔至了地底,永不翻身了。
有人哭了。
捶胸跌足,呜呜大哭。
待传旨的宦官念毕,有人大叫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似乎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那传圣旨的宦官,只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再不理会,在禁卫的保护之下,直接骑马而去。
这七八十个被罢黜之人,便这么无人去理会了。
有人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面容悲切,万念俱灰,不由道:“方继藩……方继藩,我与你势不两立。”
然后……
沉默了!
他们内心是愤怒的,这股愤怒,几乎点燃起了内心深处的熊熊大火,他们因方继藩落得如斯田地,可不是势不两立吗?
真真恨不得把所有的愤怒化为火焰,把方继藩烧个灰飞烟灭。
可是……方继藩是谁?
有人内心深处生出了绝望。
不说那家伙整天有人护卫………前些日子,还把人全家炸上了天呢,这是他们可以作对的人吗?
哎……
还能怪谁?
怪太子殿下吗?
太子乃是储君,是他们这群人可以责怪的吗?
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憎恨,此时此刻,也决计不能发出任何大逆不道之言了。
终于有人龇牙咧嘴的道:“陈田锦,陈田锦此贼为虎作伥,不堪为人!”
有人猛地想起来了。
搜查令出示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位叫陈田锦的京察使签下来的,还有驾贴……都是此人。
与痛骂方继藩时寥寥无人的响应不同,一下子,这群犯官们顿时像炸开了锅。
“对,就是此贼,此贼攀附权奸,可耻。”
“诸公,不可放过他。”
“前些日子,此贼还与我饮酒,呸,我真是瞎了眼。”
“大奸大恶,无过这等两面三刀之人啊。”
愤怒已经令这些失去了一切的犯官们失去了理智,只想找到一个发泄口。
他们握紧了拳头,有人振臂道:“就是这贼子,咱们找他去。”
士大夫们,一向地位优渥,因而格外的大胆。
就如那焦芳一般,甚至还敢威胁内阁大学士,说自己要刺杀大臣一般,照样可以吓得人忙是和他缓和关系。
至于历史上,那位喊出仗义死节,然后带着一群官员埋伏在宫门附近,预备要将‘奸人’打死的,那就更不必言了。哪怕是在宫中,斗殴也是发生过的。
现在……干柴烈火,顷刻之间,这七八十人已是坐不住了。
…………
陈田锦心情郁郁的回府休息了两日,这京察使的差事,让他心里恐惧起来。
这京察使,怎么看,都像是天煞孤星啊,以后会没有朋友的。
自己毕竟还是士大夫,忝为侍郎,对以后的仕途,心里还有一些盼头呢。
这差事,非要辞了不可。
都是方继藩那狗东西……
呸,算了,不骂他,骂他都嫌累。
休息了两日,自是要回到部堂里去当值了。
这天一早,他坐上了马车,马车滚滚而行。
坐在马车里,陈田锦阖目,他脑海里则在天人交战,如何请辞呢,又或者,是不是要上一份奏疏,先反对一下京察新制,而后再请辞。
对,要上书反对一下,自己是京察使,京察使反对新制……必能掀起轩然大波。
“哼!”坐在车里的陈田锦,不禁发出了冷笑。
方继藩啊方继藩,你想找死,老夫却不陪你找死。
正想着,外头却突然嘈杂起来,马车也停了。
陈田锦一愣。
咳嗽一声:“陈福,陈福……”
他连续呼唤了几声,历来在车下随行,负责照顾自己的陈福,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田锦不禁恼怒,这个陈福,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透过车窗,只看到沿街的人都朝自己马车看来。
陈锦田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好下车。
只是人一落地却见那陈福竟是被人按在地上打。
陈田锦懵了。
不只是陈福,还有那车夫,迅速的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这群凶徒,个个发出怒吼:“打死这为虎作伥的狗贼!”
“陈田锦呢,陈田锦可在车中。”
“快看,陈贼在此。”
陈田锦打了个哆嗦。
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十有八九,他都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有一些是打过交道的。
可现在……他们一个个面目可憎,等他们发现了陈田锦之后,那面上狰狞的样子,让陈田锦的心底深处,冒出了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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