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以你之见,李相所呈条制,有何疏漏,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宫崇德殿内,太子刘旸翻看完由李昉牵头商讨出的新税初版,沉思良久,抬眼问候在殿下的中书舍人李沆。
虽然刘皇帝让刘旸不要参与此事,但也不是完全不过问,至少改革进展一直关注着,政事堂的诸多会议决策、商讨结果,也会给东宫一份通报。
此时,面对刘旸的问话,李沆端重的面庞间露出一抹认真的思索之色,而后禀道:“以臣愚见,条陈中对于耕地税入的各项规定与细节已然比较完善,然也过于着墨其上,导致忽视其他税务问题。
大汉税收的构成,并不仅限于土地产出,商税、关税的仍在逐年上涨,在朝廷税收份额中越占越大,是不容忽视的。
李相所提税法中,对土之贫富,地之多寡以及土地产出谷物缴税规定,足够详细,但也失之过于详细。过于繁琐,于官不便于施行,于民则不利于缴纳。
因此,臣以为税收计划绝不是越详细越好。对普天之下的纳税农民而言,税制规则越简单越好,需要做到让普通农户更容易理解,土地之外,一作物一税种,实无必要,甚至会给一些不法地方官吏巧立名目、上下其手的机会。
大汉土地,除水浇地旱地区别之外,另有山地丘陵,高原草场,除种植五谷时蔬之外,尚有丝麻棉茶,岂可一一分门别类地区别税收。
对于广大农户而言,以土地为纳税依据,是最简便,最易理解,也方便落实执行,在此基础上的任何扩展都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非粮作物,朝廷如欲加强控制,自可在后续的交易、售卖等流通过程中,进行税收,这可以通过朝廷商税体现。
除此之外,条陈中对于农户之外的牧、渔民等其他营生百姓的税务未曾明确,是固定缴纳牲畜水产,抑或是转换货币,计税税额是多少……臣以为这些都值得探讨,以保证朝廷税制的完善,税资的正常收取。
相比于同龄人的张齐贤、吕蒙正,李沆差得有些多,毕竟二人,都是道司级别的大吏了,一个主政榆林,一个作为洛阳府尹。
李沆侃侃而谈,一番长篇大论后,刘旸甚至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略带欣赏的目光落在李沆身上,问道:“卿的这些意见,李相公可曾知道?”
另,大汉的税务来源广泛,新制中虽有统归地税的规定,但并不意味其他税收不重要,相反,在地税税改过程中,当更加重视。新税制下,商税、关税、官府专营之茶酒棉矿税,不当一成不变,税务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当充分考虑到地税改革对其他税种的影响……”
因此,面对刘旸的问话,李沆虽有意动,但面上却矜持地克制着,一副谦怀坦诚的模样,道:“为国效力,只当恪尽职守,不论何职何任!”
李沆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但刘旸心中却感慨颇多,不论李沆所言是否切合实际,但至少听起来还是有些道理的,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而不管李昉是作何考虑,但思量不周是事实,连他都感觉李昉疏忽的地方很多,何况刘皇帝呢?也难怪刘皇帝会那般明确地表示不满。
李沆作为中书舍人之一,地位虽不高,但位置很关键,是众数决策机构的核心成员。虽然没有决议权,但参赞国事情的机会是有的,此番税改在政事堂进行的一系列商讨,他都在座,负责记录,拾遗补阙。
而听刘旸这么问,李沆想了想,不失谨慎地应道:“回殿下,为国进言,臣无有避讳。这些浅见,自然向李相公提出过,只是臣少地方职司履历,对地方事务的了解多浮于表面。而近来朝廷争议颇多,千头万绪,纵李相公殚精竭虑,也难免有顾及不周的地方。再者,所拟条陈只是初议结果,并非定稿”
“是!”
卿提出的想法,我认为很有道理,颇有见地,但还当结合实际而论。郑州是河南大州,田土众多,农事发达,卿到任后,可以因地制宜,积极探索。
而以李沆如今的情况来看,若是想更进一步,外放地方是必须要走的一步,否则上限就快到了,而继续待在中枢,固然更靠近权力中心,看起来也比较光荣,但相对于更高的政治追求,留在中枢就是浪费时间了。
面对李沆这番“我是革命一块砖”的态度,刘旸笑了笑,稍作停顿,直接道:“郑州知州出缺,卿可以出任。税改不是三两月就能落实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其中的问题也需要在执行的过程中探索、发现并一一解决。
李沆满怀期待地离开了,刘旸则继续埋头重新看起那份税制新议,表情逐渐严肃。联想到如今的朝中局势,想起李昉这个老师,不免自我安慰地低喃道:“祸兮福之所倚,如此也好”
李沆闻问,心中微感讶异,若说不想,显然是不可能的。李沆如今虽然是大汉政坛的一颗新星,但根基一直不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地方为政经验,政治积累虽然有一些,甚至担任过两届科举的监考,但终究比较务虚,而在大汉想要提拔进步,更重要的还是务实的政绩,需要实实在在主政地方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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