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议之后,诸臣各自散去,刘承佑单独留下郭荣,君臣二人信步于宫室之间。刘承佑比郭荣高大半个头,论形象,却是要比郭荣好上几分。
当然,二者之间年纪几乎差上一轮,没有太大可比性。刘承佑尚年轻,而郭荣随着年岁渐长,长年身处高位,练气养望,倒另有一种中年男人、事业有成的气质。
“澧阳一份捷报,朕可安睡几日了!”仰面感受着夏日的热度,刘承佑有些感慨。
他这是言不由衷了,荆湖的战事,从始至今,都没到让他寝食不安的地步。他只是,随便找个话头罢了。
“前方有慕容延钊执掌大局,又有众多精兵强将效力用命,中枢又有诸贤能安理内外,湖南小患,陛下自可高枕无忧!”郭荣露出一点内敛的笑容,说道。
刘承佑偏过头,瞥着他,一双招子闪着灵光道:“你这话里,可少算了些人吧!”
郭荣闻言微讷,刘承佑则微笑着道来:“此番兵马调动,战略安排,可都是你郭枢密在统筹,知道你谦慎沈重,但你的功能,朕可是看得请清楚楚的!”
郭荣神情稍微严肃了些,轻摇头,应道:“臣实不敢居功!”
刘承佑手指南方,继续说,语气总归有些不对劲:“还有邢国公,大军粮料辎重之转运,供给无匮,抚理后方,更是劳苦功高啊!满朝之中,也只有你们父子,有此柱国之能了!”
听皇帝提起郭威,又这么讲,郭荣心头顿时便一紧,几乎出于本能的,拱手道:“臣父子万不敢当此誉,身为陛下臣属,只是尽职效力罢了!”
看郭荣那严肃的反应,刘承佑耸了耸肩膀,面容益加和煦,笑意比起夏阳还要温暖:“朕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说来,邢国公替朕坐镇中南,也有三年了吧!”
“家父乃乾佑五年春,南下任职!”郭荣应道。
“邢国公乃开国元臣,社稷顶梁,资望厚重,不可久处外方,荆湖平定之后,也该召回东京了!前者,父子别居二地,朕这心里也有愧啊!”刘承佑幽幽然地说道。
“陛下言重了,都是为国效力,不分内外!”应和了刘承佑一句,郭荣心里则思虑更深。
皇帝这么讲,是不能当真,郭威若归,必居宰辅三公之位,那他这个儿子,又到外放之时了。位居中枢,主掌军机,免不了政治斗争,很多事情,郭荣也是看得很明白的。
刘承佑倒也没有挑明此事的意思,反而突然提到:“郭宁也18岁了吧!”
郭宁乃郭威第五女,姿容秀丽,尚未许人,当然,朝野都知道,是被皇帝预定了的......闻弦歌而知雅意,郭荣应道:“五娘确实已年满十八!”
“太后染病,久治不愈,朕深以为虑。既然年纪到了,朕也打算将之纳入宫中,冲冲邪崇。抽时间,让她进宫,到慈明殿见见太后!”刘承佑理所应当地吩咐着。
郭荣闻言,形色也舒展不少,拱手应道:“是!”
待郭荣退下之后,刘承佑不由爬在崇政殿前的雕栏之上,日中的烈度,已有些难熬,但驱不散刘承佑神情间的少许阴沉。神宇间的那抹凝思,有些令人生惧,伺候多年的张德钧也不敢上前轻扰。
不可否认,因为原历史的缘故,对于郭氏父子,刘承佑始终都有所忌惮与戒备。虽然随着这些年,他的帝位越发稳固,皇权日渐昌盛,早已没了最初那种低级的不安与猜忌。并且,还因为其才能,对二者信用,加官进爵。对于郭荣的才干为人,也是十分欣赏。
然而,凡事都怕个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在大汉朝,郭家也是越发显赫,属于最顶级的家族,丝毫不弱于那几个外戚家族,论硬实力,只怕犹胜之。
仅枢密院,虽然开国以来,经历了杨邠、郭威、折从阮、郭荣四人,但是其中绝大部分时间,掌权者乃是郭氏父子。
至于军中的势力,虽然几经刘承佑整饬平衡,但仍有不少贴着“郭氏”标签的将领,受到重用。郭荣自不提了,淮南大战之时,独挑淮东大梁,一战而奠定声望。
李重进、张永德二人,李重进早为禁军高级将领,而今掌握龙捷右厢马军。张永德因为御前当值多年,又屡有功劳,也升至武节军都虞侯了。至于其他受郭氏父子提拔影响的将校,更是不可甚数,比如此前在淮南大战中,功勋颇重的骑将郭崇,曾多年在郭威麾下,如今也在铁骑军。
就拿此次南征来说,史彦超与郭威有旧。杜汉徽乃前朝降将,开国初年也与之交好。至于潘美,如今也算自立了,但最初,他基本算是郭荣的家臣,还是被郭荣主动举荐给刘承佑。不管时间过得多久,以潘美的性情,都会记得那份恩情。
而从武德司的监察汇报来看,即便郭威远离中枢三载,南征诸将帅,从慕容延钊以下,对郭威都十分敬重,虽然不排除有逢场作戏者,但这等声望,还是足以引起刘承佑重视。
并且,这些还都是在郭氏父子,没有刻意经营军中关系,甚至有意韬晦的结果。
刘承佑反思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首先就有他这个皇帝的问题,至少表面来看,刘承佑对郭氏父子太宠信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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