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既定之大政,本官只当遵从,自是不敢违逆。”
说着李守元便抬眼瞥了潘佑一下,轻蔑一笑,道:“然而,潘使君言之凿凿,一口一个朝廷大政、新制措施,但税制新规之中,可没有让使君如此逼迫下情,恣意自专,朝廷新政也不是任你潘使君随意解读的!
潘使君近来所作所为,莽撞操切,急功近利,究竟是上命授意,还是假新制而为私政,这恐怕还有待商榷吧!”
李守元此言落,满堂皆惊,郑州李沆什么情况还不明了,但在这衙堂上,副使是正式向盘使君发难了。一干京畿官僚,低眉顺眼的同时,耳朵都高高竖起,目光中抑制不住期待,既紧张又兴奋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堂间氛围这明显的变化,潘佑自然察觉到了,又不禁多瞧了李守元两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语气凛然道:“李副使的指摘,本使可不敢当,也当不起。本使施政,上遵天子,下从民情,税改之事,首在田土,田土不清,税务难征,新政势必难行。
本使所为,皆是依从朝廷制命,皆是为了改革大局,李副司使今日这通指责,无端生事,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有意阻我京畿税改大事?”
“怎么,这京畿道司大堂上,已没有我李某人说话的权力了?”闻言,李守元也冷笑两声,朝西北方向拱了拱手:“朝廷当初设立布政副使,除了协助主官治政安民,对主官同样也有约束制衡之责,以免恣意妄为,误国害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身为京畿副使,使君施政有失,自当秉公直言,为民陈情。宁肯被攻击一个‘别有居心’,也不愿缄口不语!”
看李守元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潘佑不由嗤笑道:“好一个忠君之事!本使一心为公,推行新制,反倒成误国害民的奸臣了?嘴上秉公直言,实则尽是推诿之言,搪塞之辞,对税改新政暗怀阻挠之心。如此进言,于国何益?如此规劝,本使又何必听从?”
潘佑话音刚落,李守元便怼了回去:“潘使君如此横加指责,又是何居心?本官父子饱受国恩,心中常怀感激,对朝廷大政,只有积极推动,不负期望,岂有迟误?
只是如何推动新政,可不是你潘使君一人说了算的,税收新规,也不是由你潘使君任意解释的。
潘使君初到颍昌时,曾当众说,此来是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是听从陛下号召,来做实事的。
京畿道上下官员,也都睁大双眼,看着使君表现。然而,以潘使君这数月以来的做法,不得不说,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使君以强权相逼群僚,群僚必以强权压迫百姓,层层下压,必生乱象,民情尚且不稳,又谈改革?
潘使君履任方三月,本官可是在任已三年,自认对京畿道上下情况的了解是要多一些的。
改革固然势在必行,却也不能因为改革,而荒废了各地衙署的日常行政,若是过于操切,改出了乱子,如何向朝廷交代?
京畿道土地众多,地况复杂,民情繁琐,土地清丈,费时、费人、费力,本非短时间内所能丈量完成,各州官府,在完成本职公务之外,也难抽出更多的人力,尤其在这秋忙时节。
因此,本官还是那句话,事必做,但宜缓不宜急,宜稳不宜乱。
还望潘使君能稍听人言,倘若一意孤行,有朝一日,民情沸腾、怨声载道之时,那后果可不是我京畿道司所能承受的!”
李守元言罢,潘佑没有再直接怼回去了,再度盯着他看,仔细地打量着此人,不得不说,此人看起来当真是气度不凡,衣冠楚楚。潘佑的形象与之相比......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眉头不由得皱起,当然,潘佑并非自惭形秽,而是在琢磨起李守元这个人。此前数月,在他履任京畿道后,李守元作为副手,对他的工作,虽然没有明确支持,但也没反对,事事业都尽量配合,不与自己起争执,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搭档。
而潘佑也不管李守元,是韬光养晦也好,还是另有筹谋,只要不影响他税改施政即。然而,不声不响数月之后,在这当堂会议,在他土地清丈限期当前,李守元突然发难,矛头直接指向自己,这让潘佑恼火之余,也不免心惊。
潘佑政虽猛,行事操切,这是性格使然,也是为政理念的体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没有一点政治头脑,仅靠运气,也不可能长达十多年都不失州官之任,也坐不上这京畿道衙门的头把交椅。
潘佑疑虑的是,李守元此举,显然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这背后还有谁,这后还会有什么动作?选这么个时机发难,是有什么由头吗?
对此,潘佑虽然有所准备,但当带头者是李守元这个勋贵子弟,是自己副手,还是让潘佑侧目。
另一方面,则是感觉这个李守元,不好对付!别看他与潘佑正面相抗,激烈争执,但从头到尾,人家的态度都很明确,朝廷既定政策方针,他李某人是全力支持的,只是如何推进施行,存有异议。
李守元针对的是潘佑,攻击的也是其治政,目标明确,还能做出一副为国为民的堂皇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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