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虽是河西重镇,但驿宿条件,显然是不如内地的,完全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不过,对于入住的曹元恭等人而言,却根本没有挑剔的道理,一路的顶风冒寒,又经生死磨难,能有处容身保暖的下榻之处,已然十分满足了。
当然,最让他们感到心安的,还是河西布政使吴使君的亲自慰劳。翌日清晨,风寒加剧,隔着门窗都能感受到室外肆掠的寒风,不得不说,此番入朝,当真选错了季节。
经过一夜的休息,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压力都得到了缓解释放,当享用着宾驿内奉上的清粥小菜,感受到暖洋洋的腹内,曹元恭心情方才真正平和下来。
“使君,布政使吴公再度亲临馆驿,前来访问!”一名下属匆匆入内禀道。
曹元恭方吞下一颗鸡蛋,闻言赶忙嚼碎咽下,又连吞几口粥,而后匆匆起身,吩咐道:“快快出迎!”
“本该下官前往谒见,何劳吴公再至?”见到吴廷祚,曹元恭态度恭敬一如此前。
“使君不辞辛苦,千里远来,在下有幸奉天子之命,牧守一方,自当替朝廷略尽地主之谊!”吴廷祚温和的态度,几乎要把屋外凝结的冰霜给融化了。
“这是大汉西北巡阅使、英国公!闻曹使君东来,特来拜访!”吴廷祚侧过身体,朝曹元恭介绍着同来的柴荣。
闻言,曹元恭脸上的笑意顿时犹如秋菊一般灿烂了,这些年,随着大汉的强大,活跃在大汉政坛上的英杰们也是随之威名远播。
归义军虽然僻处瓜、沙之地,但对朝廷的军政上层,也是有所了解的,而柴荣可谓是其中的明星人物了,乾佑二十四功臣的名声,也被年初出席盛典的使者带回了沙州。
因此,当柴荣亲自登门来访,曹元恭惊讶之余,心中则被一种荣幸感充满了,赶忙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英公,某虽然久处西陲,却也久闻公之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接下来,曹元恭嘴里的恭维话,有如连珠炮一般喷涌而出,溢美之词,让柴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同时,对于曹元恭的这种卑敬态度,也多有感慨。若非大汉强盛,又岂得来人如此?
“曹使君不必拘礼了!”对归义军曹氏,柴荣伸手,平静地道:“瓜沙之地素为汉土,归义军亦为中原藩篱,你我则同为大汉臣属,不必如此。”
听柴荣此言,曹元恭纵然没有心头一热,但还是有所感触的。比起此前王彦升的强势高傲,还是柴吴二人的态度令人舒服,简直如沐春风。
三者入内叙话,侍者奉茶水瓜果,坐而论事。柴荣也不是那种喜欢绕弯子的人,简单地寒暄两句,便打量着曹元恭,问道:“前者朝廷大典,归义军已然遣使入朝,进贡贺喜,今又前来,一岁两贡,还由曹使君亲至,当有所求,不知是否方便透露?或许在下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多谢英公美意!”闻问,曹元恭当即表态。
然后顿了一下,抬眼观察着柴荣与吴廷祚,只见二者都是一副翩翩风度。略作沉吟,曹元恭说道:“对英公与吴使君,却也无需有所隐瞒!盖因中原一统,瓜沙二州虽孤悬于外,却也始终心向中原,河西遗民,不欲永为孤魂野鬼,今奉节度元忠之命,意欲献土归朝,请求朝廷,遣师进驻,以复旧地!”
听其言,柴荣与吴廷祚对视一眼,二者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吴廷祚当即拱手道:“归义军孤守瓜、沙近百年,保延汉土,庇护一方,实有大功于中国,今又主动来归,真高义也!”
“不敢当!”曹元恭摆摆手表示谦虚,叹息道:“我等沦落胡尘久矣,今若能复归朝廷,则上可告慰先祖,下不负于生民!”
“归义军来归,这是喜事,陛下闻之,想必也是欢迎之至!”柴荣说道,想了想,仍旧看着曹元恭:“不过,我稍有疑惑,不知曹使君可能解答?”
“英国公请问!”虽然年岁长不少,但在柴荣面前,曹元恭竟觉自己像个晚辈一般恭敬。
柴荣说:“归义军此番来归,似乎略显操切,不知何故?”
闻问,曹元恭的老脸上露出一抹怅然,应道:“时至如今,也无可遮掩的了!皆因辽军西征,西域大乱,局势动荡,归义军自西平公以下,皆深患之!”
迎着柴吴的目光,曹元恭解释道:“对于归义军的处境,英公与吴使君也当有所知晓,西有高昌,东有甘州,北有契丹,南为吐蕃,除吐蕃分裂之外,皆为强邻。
曹氏执掌五十年来,一直只能选择与周遭势力交好、通婚,方才侥幸得存,即便如此,仍是战战兢兢,时有覆灭之忧。
去岁契丹人西征,破城无数,归义军近在眼前,数十年来的安定局面被打破,西州回鹘已是朝不保夕,而况于归义军?
因此,西平公召集宗族、僚属共议,皆以为单凭区区瓜沙之地,民不过十万,兵不过数千,长久下去,必然难保,莫若归附朝廷。
这也是,数十年来,瓜沙百姓的心声,曹氏此举,也是顺应天时民意......”
归义军自张议潮时算起,立足西北已近百年了,其势盛之时,所辖疆域几乎涵盖整个河西、陇右,不过随着唐朝廷的打压以及内部的纷争,日渐衰落,辖地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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