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盯着周扬的背影看了良久, 直到电梯门慢慢闭上,她才转出了角落,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恰在手心里,却只有几道月牙状的粉红色印记。萧可一点一点细细的摩挲,直到手心里的痕迹慢慢消失不见, 她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她在那一刻轻轻告诉自己, 所有的伤口都会消失不见, 你看,这不就是?
萧可能有幸目睹这一切, 原因很简单, 她跟这家医院太有缘了。陆楷辰住在这里,自己的父亲住在这里,就连苏家老爷子都住在这里。然而更加有缘的是, 几个病房相隔并不是太远,萧可恰恰一一拜访了一遭。
萧可曾经听迟纬说过, 苏家老爷子是被苏修尧气的犯了心脏病, 可是至于原因,那个时候的萧可没有兴趣知道。苏老将军戎马一生, 更是打太极的高手,可是最近偏偏迷上了围棋。没事的时候总会趁着苏伯母不注意,偷偷找父亲杀上两盘。
可是今天, 苏向天再进门, 却不知是正好赶巧了, 还是掐算好了时间。
“不好意思伯父, 我爸爸这会儿不在。”萧可正在收拾病房,回头看到来人,赶忙笑着请他坐下,又泡了茶奉上。
萧镇南确实不在,这个时候他正被医生请过去例行检查,身边有管家方姨陪着,萧可也便留了下来。
苏向天很慈祥的笑,眉目温和的样子,身上没有一点军区首长的架子,他说:“可可,我不找你爸爸,我找你。”
萧可心下猛地“咯噔——”一跳,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苏向天对面。说实话,萧可其实很少跟这人打交道,以前还跟苏修尧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在家,后来苏老将军从部队上退下来了,萧可也跟苏修尧分道扬镳了。所以在萧家和苏家长长短短的十几年的相识中,萧可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看似慈祥的老将军。
“伯父,您找我什么事?”她慢慢的吐着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情。
苏向天在首长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身上自是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哪怕此刻笑的再温和,也还是给萧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微微侧目,然后便听到苏向天笑着开口:“可可,你是个好姑娘。”
夏末的午后,阳光都是金灿灿的,很温暖,可是萧可却偏偏触到了自己手心里濡湿的汗意,有些凉,有些心惊肉跳。
苏向天抿了一口清茶接着笑,“我和你伯母也一直都很喜欢你,苏家家教不严,我和你伯母向来都赞成年轻人自由恋爱,阿尧他跟谁恋爱都是他的自由。但是……”
苏向天挑眉看了萧可一眼,萧可心下一沉,强迫自己不要去深究那个眼神中的含义。“但是”这个词很微妙,词典上说:但是,表转折。可对于萧可来说,却成了扣在她心上的一把钩。她不动神色的屏气凝神,听着苏向天继续开口道。
“其实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他一手摩挲着手中的骨瓷茶杯,眉眼之间始终挂着平淡温和的笑意,“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的,可是现在阿尧已经知道了,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萧可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她没有开口,等着苏向天自己把话说下去。
“四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的,像是再聊今天的茶很香一样,萧可却是心下一刺,脸色有些苍白了,她抿了抿,小声道:“是。”
“你一定很恨我吧?是我把他送到部队上去的,连跟你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因为我太执拗,只是这是对一个故人的约定。”苏向天浅淡的开口,萧可抿了抿唇,没有作答。苏向天却也不恼,只是眯了眯眼睛,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或者说的更明确一些,是对阿尧的生父的约定。”
萧可闻言,陡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神经微微跳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故事发生在二十八年前,那时候苏修尧还没有出生,而苏向天那时候还是一个普通的班长,在当时一个连的班长中排行老三,苏修尧的生父排行老五。故事的大概跟苏修尧了解到的差不多,境外作战、小股突袭,三班长和五班长带着两个班的战士负责断后,却遭到敌人的猛攻,损失惨重,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班长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们遭遇了什么,只是三班长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胳膊上腿上有不下五处枪伤还有数不清的刮伤,手里却死死抱着一个一个浸满血迹的笔记本。多少个夜里,苏向天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闪过老五最后把他推下山坡时脸上的神色,绝望却也欣慰。
老五僵直着身子回头,脸上神色凌厉道:“我踩到雷了,你快走!”
苏向天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他塞了一个手札,随即便被推下山坡。下一秒,山林里便想起了轰隆的爆炸声。
一切都不复存在,包括战士们的尸体。
噩耗传到五班长的家里的时候,他的妻子当场便晕了过去,肚子里是七个月大的婴儿。
难产。
苏修尧的出生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的,父亲牺牲于战场上,母亲死于难产。而他,还是一个只有七个月大的早产儿,连医生都觉得活下来的希望不大。苏向天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千里迢迢赶到这个医院,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几个月,自此以后,他成了苏向天的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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