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恻然,慢慢回身将她拉起,苦笑道:“若是早知道你有这般苦楚,我何苦要等到此时才出手?都是我粗心大意,从未留意到你,你不要怪我。”
说着,向两位老人福了福身子,寂然道:“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是丛兰不曾服侍我,你们一家尽享天伦之乐,绝不会饱受这许多苦楚。我这就命齐云鹤将你们送到上阳,那里是我的封地,我有能力保护你们平安无虞。至于丛兰,也一同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好孝敬父母罢。”
这一番话,云潇说得极慢,极恳切。望着丛兰泪水盈盈的眸子,她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真心。她照料上阳郡主多年,云潇如今这样为她,虽不能完全弥补她,却也算是尽力而为了。
丛兰面上先是露出喜色,继而又是一阵忧伤,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郡主,奴婢死罪,还望郡主恕罪。”
云潇皱眉道:“我已然放还了你的奴籍,如今你不再是奴婢了。”
丛兰凄然一笑,道:“郡主救下丛兰家人,想必已然知道丛兰的身份……不错,丛兰是代太后安插于郡主府的细作,郡主起卧作息,皆要向她回报。若是郡主有意,丛兰愿将自己所知,尽数告诉郡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太后,指使丛兰为郡主下毒,已有十年之久!”
饶是早就猜到太后对上阳郡主不利,听丛兰亲口说来,云潇还是悲愤不已。
自绮月被接入宫中抚养,丛兰便跟随在了上阳郡主身边,算作是她从小到大的陪伴。那时的绮月,只有四岁,而丛兰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要将家人的安危幸福放在心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执行太后的命令。
一开始,太后对绮月,并无不妥,也并未让丛兰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后来,六岁的绮月受封定成郡主,那一日,先帝笑着询问她,将来是否要嫁入豪门贵胄,成为养尊处优的贵族女眷。
年幼的绮月却俏生生的开口道:“不,月儿要做女将军,像父王一样。”
先帝甚是诧异,也很是欣喜,便问道:“本朝从未有过女子挂帅,月儿是要做女将军的第一人了?”
时为皇后的太后笑吟吟的接口:“做将军可是要吃苦的,月儿可害怕?”
终究上官绮月是济南王之女,身体中流淌的是英勇善战的血液,当下便毫不畏惧的说:“月儿不仅要做女将军,要领兵作战,还要保我大周世世太平安康,将西梁、楚国、大理四海皆来朝贺。只要百姓平安富足,我大周富庶无边,什么苦头我也肯吃。”
带了稚气的童音清脆悦耳,先帝闻言大笑,而皇后的笑容却是微微的尴尬与怨愤。
也是从那一年,绮月的天赋开始崭露头角,在书房读书时,她聪颖伶俐,做文章头头是道,女眷们不爱的武艺骑术,她也甚是了得。
宫中渐渐传开,说一向怯弱的定成郡主,竟是大器晚成,日后必定颇有作为,前途无可限量。亦是在那一年,太后开始了她对定成郡主漫长的溺爱生涯。
想毁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给他磨难,而是溺爱疼宠。沉醉于温柔陷阱中,享受众人关爱与注目,谁会不飘飘欲仙,狂妄自大呢?
太后开始暗中知会郡主的管教姑姑,对郡主疏于管教,在礼仪教养上,务必使她时时出错。
开始通知御膳房,做给郡主的膳食必定是精而又细,务必使郡主挑剔无比。
开始对制造坊下令,日日供应昂贵奢侈的服装首饰,务必使郡主光鲜华丽。
素琴作为郡主的另一个贴身侍女,似乎也授命于太后,然多次向太后求证,总得不到明确答案,丛兰便猜测,抑或她是太后派来监督自己,便只好安心做自己分内之事。
这样的宠爱在众人看来,是皇后宽容大度的体现,然而年幼的丛兰却隐隐猜测的出,郡主若是被这般抚养,必定会就此毁了一生。
所幸的是,郡主似乎并不在意吃食服侍,也总将礼仪书本记的很好,一直到了十岁受封上阳郡,她依然是不骄不躁的性子,和蔼谦恭,伶俐乖巧。此时,舒律皇子也顺利成为太子。受封过后不多久,太子便突发风寒过世,举国同哀。
丛兰说到这里时,曾经停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凄然道:“从这之后,太后的性子便……有些古怪了,说笑不是笑,说哭不是哭,尤其是单独与她在一起时,只觉浑身发冷。”
云潇默然无语。正是在这一年,她软磨硬泡的求了易魁,第一次回到皇宫。他去做他的正事,云潇则藏在御花园中的角落,静静的,奇怪的看着那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也是在那一回,他们带回了一个神秘贵客,众人称他为璇玑宫二公子。
几年之后,太后终于将一个羊脂玉瓶交到了丛兰手上。连那玉瓶一起的,是一封家书。
看到幼弟稚嫩的字迹,细细碎碎述说一家人在某人的照拂下事事顺心如意,丛兰红着眼睛,将玉瓶中的乳白色粉末撒进了郡主的饭食之中。
善良的丛兰知道郡主身体健康无需“补药”,太后嘱咐的药量,她总是减去一半。饶是如此,她也能敏感的察觉到,上阳郡主的变化。
从前的郡主,虽然脾气激烈,却从不打骂宫人,如今却是吹毛求疵,动辄得咎。
从前的郡主,体察人意,如今却是乖戾跋扈。
从前的郡主体格健壮,如今却虚弱疲惫,日渐消瘦。
渐渐的,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