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沙天攸全当游烟年幼,懵懂无知,也从不避讳。
也当然,年少的游烟总是今天就忘了昨天的事,参与只是仅仅因为好奇。
当下不忍她继续悲沉,尝试着呼吁道,给予一些提醒;
“这里还有北荒,只要他能用到一定极限的瞳术,她就能走出这片地界。”竖沙天攸。
不仅仅是游烟,连同游离和北荒也是盼着,来了精神。
竖沙天攸年长众人几十出头,自然了解甚多一些路子,相抵相生。
但眼下还不急于要琢磨这个问题,他想单独和游离杵一会,了解他过去所发生的事。
至少游烟那张枯寂的脸庞,不再消沉,有了一丝期待。
竖沙天攸知晓游离的个性,沉默寡言,除非二者独处。
便急着唤了藤木,伸到跟前,长出两片巨大的藤芽,率先上了其一,回过身来看着游离;
“你要想今天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从这里出去,只要满足我的问题,义父定不为难于你。”邀请道,亦庄亦谐。
去猜测竖沙天攸的内心,堪要比面对千军万马的架势,对游离来说,始终有种敬畏堵在前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和胜算,这个男人曾活在自己的过去中,堪称媲天比地的存在。
这个节骨眼,游离毫不迟疑,决心一走,即使正面要刚硬地碰,身处在地界之中,也全无胜算,便瞅了北荒一眼,传递意念。
‘如果再有想滋事者,一律杀掉。’遥指竖沙门下一行。
情绪化只会让处境变得越加惊险,情局错综复杂,便干脆地踏上了藤叶,跟随着竖沙天攸慢慢爬升向山坡的上空,延伸着前进。
游离泄了黑煞,众人恢复自由身,北荒瞪了过来,一个个气急败坏,揪着心要将奎狼侯爵从藤墙上扒下,徒劳无功,激得守护的瘟族目眦尽裂,大有劈头盖脸的架势。
彼此不嚣的架势,蠢蠢欲动。
游离随着竖沙天攸爬高至地界山脉的上空,脚下藤木的生长速度仿佛无穷无尽,坚挺地举着二人,波澜壮阔的山海大陆一览无遗,往北是昆仑南虚,从极之渊。
西北是昆仑山脉,西望西海,南部一片苍茫翠绿,东眺黄河。
奇异的是这片地界,遮罩在一片阴云之下,密不透风,没有雷电狂风,始终阴抑着一个气候。
竖沙天攸在远远地眺望着昆仑山,愁肠九转。
“整整十二年零几天,自我进来这片地界。”感叹道。
身后杵着游离,闻着话面非人色,是当初自己一意孤行,送了他进来,认为妥协了两方的情谊。
“我并不记恨你亲手推了我进了这片地界,沦落这一身异变。”回身瞅着游离,郁郁寡欢。
“一个老人,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突然有一天进来瘟疫地界看我一眼,就是不闻不问。”质问道,语重心长。
一时揪得游离忐忑,被戳了痛点,情义方面,沉了面色。
这些年,自血洗家门后南下建立破晓,日落联盟,一直为族部奔波,亲力亲为,确实遗忘了竖沙天攸,今听游说,心有竟有了一丝羞愧,慢慢丛生,不仁不义。
游离将头俯得低,更阴沉。
“儿女情长,血气方刚,杀死一个下阁女身也不足以成为你大张旗鼓地作对昆仑山的理由,这身黑袍服...”犀利地瞧着游离上下,要弄清诸多疑虑。
“为什么?”开门见山地问。
当下二人杵在地界上空,再无旁人,游离可以肆无忌惮地讲述过去,至少补偿这份情义。
“受尽凌辱,屠尽满门。”简要道,面不改色。
竖沙天攸瞠目结舌,比蜕变的这身肤色还要僵硬。
“你...”简直天荒夜谈,以至于语气在颤;
“你说你屠了竖沙一族?”难以置信。
“父母兄弟,独留将臣。”游离神色自如。
竖沙天攸死寂地盯着义子,与其说在质问原因,倒不如深陷在自己的震惊中,一时无法自拔。
倒也圆了自己这些年来心心挂念的事,有朝一日杀回昆仑山,定取了众人首级。
绕了大半圈,还是游离先动了手,也罢,息了脸色,怀恨地继续问;
“大夏霸呢?”问,藏怒宿怨。
这是他的心病,大夏霸的为人作风,和那一夜亲身追杀到瘟疫地界来的壮举,时刻纠缠着竖沙天攸。
“黄河祭被我一掳,南下折磨了数天,送还昆仑山。”应道。
“为什么不杀了他!”闻话,竖沙天攸龇牙咧嘴,义愤填膺。
“因为魔族在崛起,不是由我可以决定接下来的星罡纪变,是昆仑山和丰沮玉门山的恩怨。”游离直截了当。
让这一头听话的竖沙天攸,又张口结舌。
被圈界在这片地界久了,闻不得外头所发生的事,今日游离带来的不止是众人,偿还情义,还有这些谈得上惊涛骇浪的怪事。
“何以见得?”质问道,咄咄怪事。
仙魔两族发生在竖沙天攸尚成年之时,纷争结束的时候,游离还没有出生,对于谈论仙魔恩怨,魔族崛起,游离的资格还显得有些劣拙。
“因为破晓里有一个魔头,一直在供奉太岁赤魅的魂魄,暗中招兵买马。”回应道。
“破晓?”听见了生词,瞧了游离这身黑风衣。
“自从极之渊一战后,魔族残裔不成气候,是有多少漏网之鱼,你怎知凭借你创立的组织这一个魔族身份,就能断定太岁赤魅要重返山海大陆。”义正词严。
“因为游烟的二子被赣巨人所掳获,游烟南下寻子,被要挟进了献祭之地,九死一生,我见到了远在昆仑城白虎堂中的魂魄,太岁赤魅的真元神。”游离从容不迫,道。
竖沙天攸听罢,沉寂了很久。
他知道太岁赤魅的魂魄被封印在某一本书籍里的事,亲眼见着两个无处自来的修仙人,将一本书籍交到伏羲本人手中,喃喃地讲了很多。
今遭游离一讲,十有八九是真的了,郁郁寡欢。
十几年的积怨一下子烟消云散,自己没有动手向昆仑山讨回公道,反倒是一手栽培的竖沙游离,无独有偶,成全了一直牵肠挂肚的事。
如果真如他所描述的,魔族即将崛起于这片山海大陆上,那么自身的这一点恩怨,与昆仑山的交恶,也便不值得一提。
修魔崛起,天下纷乱,又有谁能幸免。
当下的修仙纪年,已无自己安排的戏份,属于竖沙天攸风光无限的年华,注定成为历史,只不过想痛快地杀回昆仑山,取回自己的一切,安享天年。
被圈禁的这些年,终于磨平了他的棱角,对待权欲,有一份冷漠的自觉。
更何况游离替他出了口气,孰是孰非,有人已经偿还了代价。
‘既然时代已经不属于自己,游离正值当年,选择退避三舍,那么他定然洞悉到一些预兆,才干脆地成全昆仑山...’加以琢磨,捻着下颚细细地品。
‘那必然会有顺应天罡纪时的人,左右接下来的局势,驰骋于这片山海大陆之上。’
几经推敲,心甚肯定。
便也不再牵肠挂肚,抬身瞧向游离,他有些期待。
“离儿自屠尽了家门,一路南下只顾着兴宗建派,拉拢人心,事物繁琐,每每亲力,十几年恍如一日,确实遗忘了攸父,实则无心。”抱愧难当,拉着脸色。
他不敢对竖沙天攸有任何不敬之处,师道尊严,候着他反应。
“我是该欣慰呢,等了十几年终于了却了夙怨,还是继续要求你偿还...”棱模两可,已有三分笑意,没有白疼眼前的孩子,孝悌忠信,一表人才。
“这脸上这道疤呢?”好奇了很久了。
“拜大夏所赐!”游离闻话,又是压抑,涉及亡妻灵儿之死。
“哦...”竖沙天攸拉长着语调,恍然明白。
心事已经全部释然,前所未有的轻松,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恨,这一刻在游离的到来,拨开云雾。
“走吧,我带你领略这条山脉的人文趣事。”来了雅兴。
难得见到游离,想要争取多一些聚集的时光,培养那份温存。
二人下了藤叶,走动在山岭间,遍处栖息着异变瘟族,一见游离张牙抵爪,畏惧着竖沙天攸战战兢兢,瞧不明白二人的关系。
“我可能还得反过来感激你,成全了我,血洗了家门,这些年何尝不想带着他们,攻陷昆仑山。”来了兴致。
二人所到之处,众瘟民无不匍匐,顶礼膜拜。
这和游离刚踏进地界的时候,待遇简直天壤之别,即使从瘟族群中间漫步,没有一个敢抬起头。
“可惜了那一窝肥遗蛇。”竖沙天攸在沉思着,自言自语。
游离进入地界时,宰了前来探路的蛇王,引发了太华山上的蛇窝,群蛇出巢,无一幸免。
“就在这个地方,这片河界,有一个人类部族的,间隔一段时间会遣送一些山民进来,这几十年间壮大了整个瘟疫山脉。”二人踩着遍地残骸,遥指对岸。
游离看到熟悉的地方,那一天并北荒和部下趴在两岸陡峭上,瞄着众山民被遣送过了河,进入了脚下这片地界,仔细转一圈,白骨森森,密密麻麻。
有些年弱伤残的,在捡着骨头,剔着残羹剩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