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起,身为上班族的王过便多了重心思,他先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只发现了一个怀表状的相框,里面有一张发黄的写意素描,是个男子,依稀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莫非这就是自己父亲的东西?但它与真正的照片相差太大,并不足以作为记忆的开篇。
就这样,王过充斥着别样心思,多少有些浑浑噩噩,有一次,他忽然被派去当接待的副手,接待对象是集团一名外派的大员,同时也是集团高层董事之一,王过只掠了这位稍胖的高董事一眼,就以副手的心态准备应付过去,哪知,高董事对王过那位接待上司都只是居高临下的“嗯”字了事,看到王过,却很惊愕地换了一种姿态语气叫道:“吴少爷?!你……你怎么做起这种工作来了,下来锻炼的?”
王过一迷糊,道:“您说什么?”
高董事更仔细一看,才连说抱歉认错人了。
但等高董事走开,刹那间,王过却像被扯直了筋骨,硬挺当地,他好像抓住了些什么线索,他记得,当初迎新会上,董事长刘梅也这么在自己面前失态过,莫非,自己与他们认知的某人有什么关联?
王过留了心,他知道,这个高董事,是个不可放过的切入口。
总部大楼外,高董事要上车的时候,王过上前搭讪,借口是仰慕已久,想请对方喝杯茶,王过当然知道这样的接触方式很唐突幼稚,但他没有更快速且肯定有效的方法了。
高董事似乎透彻了王过的用意般,和蔼笑道:“是你呀小伙子,你是想问我先前怎么会把你认错的吧?正好,我车里有一些资料,你看后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王过一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车上,高董事掏出一本相册,一边翻一边道:“这是咱们吴氏集团上一代人的老照片,我本以为今天可以派上用场,就带了过来……原先我认错你,是因为你与集团的现任准继承人吴少爷很像,但后来想到,你与我记忆中另一个人更像!”
说着,高董事翻到一张合影照,指着中间的一个人道:“照片中这位叫吴天佑,是当年吴氏集团的正牌继承人,小伙子,你看看是不是很‘眼熟’,呵呵……”
王过侧头一看,那是个一身黑色正装的年轻人,再看脸,王过突然震住了,因为,那实在像是自己所寻到的怀表中的素描像的原版人物!
高董事很满意这种效果,笑道:“怎么样,小伙子,是不是很吃惊和自己长得像?”
王过强压激动,道:“……这位先生现在?”
高董事叹道:“可惜呀,大约是十二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天佑先生消失不见,所以到吴氏现在一直是由刘梅董事长接任的,再过若干年,大概就会由她唯一的儿子来继承了吧,可惜,她这儿子传闻一向不务正业,唉,吴氏未来堪忧啊!”
王过心下一沉,道:“难道,那天佑先生没有别的继承者么?”
高董事苦笑道:“吴氏是家族产业,主要人物都居住在外人不得入内的吴氏山庄内,这种大门大户的,院墙内到底如何谁又完全知道呢?只不过,当年刘梅董事长好像并非第一号继承者。”
从高董事车内出来,王过心潮良久难平。
难道,自己竟可能和吴氏集团有关?若真如此,自己看到“吴天佑”照片时的熟悉性,以及那刘梅在迎新会上的异常就可以解释了,而要想知晓进一步的东西,是应该调查一下这个刘梅了。
(五)
夜晚,当看到总部大楼特别通道外的那个女人上了她自己的车并开动后,王过嘱咐司机尾随,司机虽觉得王过可疑,但看在钞票的面子上,就成了一个闭口做事的聪明人。
当前面刘梅的车开进一个宏阔的山庄时,王过命令司机停下,下车之后将其打发,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才开始打量山庄。
不知为何,虽然山庄内没有多余灯光,看不见其内具体,王过却萌生出一种熟悉感,此外,还有种不愿去碰触的恐慌,像是内心深处遗留着什么伤痛。
而正门“吴氏山庄”的四个时刻大字仿佛串来许多电流,一一击打在王过久已封存的记忆大门上,撞出无数破碎的闪念,有呼唤、笑声、人面,个个模糊而又合契,其中,一个被他称作“爸爸”的带给他的感觉尤其温暖,“爸爸”亲切称呼他“小过”,“爸爸”将他抱起高举过头顶,阳光下,是两人灿烂地笑,忽然,那个时常做的噩梦又跳了出来,梦中,那个垂死男人变成了“爸爸”……
王过只觉得脑子轰的一疼,眼一黑,跪倒在地,感觉怪病又到发作边缘,王过一时什么也不敢想,闭目养神片刻,好了很多时才睁开,突地,王过看见庄园内一座双层楼的二楼灯光大亮,一个人从玻璃门走到了护栏前,紧接着,又是一个人跟出来。王过早有准备,隐于暗处举起了窥望镜,焦距调整后,那两人清晰地出现在了镜头中,一男一女,女的是换上了居家装的董事长刘梅,她似乎正数落先行出来的那名男子,从态度上,似乎是男子的母亲,再看这男子面容,吴缺又惊又怒。
那竟然是那有夺爱之仇的花花少爷吴缺!
这莫非是命运的巧合?还是说,恋人被夺走的耻辱需要自己用另一场争夺战去赢回来?
如果说王过先前对所要做的事还存有迟疑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无可阻挡的一团火,那火中,有极强烈的报复欲,以及对那懵懂的遗忘记忆的追寻。
他十分想知道,当自己变身成富贵的拥有者,而吴缺一无所有时,会是何等情状!
王过很肯定地按下了短信发送键。
老时间,老地点,公园深处,风衣面具人问道:“你知道了什么,又想了解什么?”
王过道:“十二岁以前的我,是不是在吴氏庄园度过的?”
面具人迟疑一下,点头。
王过道:“那好,你帮我找回十二岁之前的全部记忆,我想,所有疑问也会自解。”
沉默良久,面具人道:“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阻拦你,这些是关于吴氏庄园的一些内部照片,以及一部分视频资料,想必,你看完以后就会全部明白……另外,明晚一定来此找我,因为有些事没有人帮助你根本办不到!”
王过接过那个手提箱就走,他无心深想面具人接触自己的意图,他最迫切的,是恢复自己前面十二年的记忆。
在自己的家里,王过颤抖着手打开了那箱子。
内部为双层,顶层为面具人所说的那些资料,底层打开,赫然是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如此的眼熟,以至于让王过立刻想到了那噩梦,想到了一些自己刻意淡忘的场景。
……
十二年前。
花园里,两个孩子在斗脾气。
“到将来,这里所有的花都是我的,别人一支也不能动!”一个说。
“哼,那算什么,到将来,这整个庄园都是我的,不过,我可以留下这花园赏给你。”另一个这么说。
先前的不服了,道:“你凭什么认为整个庄园都会是你的?”
另一个不屑道:“就凭我爸爸是这个家的下一任当家人!”
先前的道:“我爸爸才是呢!”
……
整整一天,从夜到昼又到入夜,王过一个人闷在自己家里,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何事,但等他打开门出来,双目赤红,凌杀之气外溢,仿佛变作了另一个人,一个等不及要去做什么的人!
门外有一个人似乎一直在守候着,是邻家的刘妈,刘妈一见他,就扯住急问道:“小过,你怎么了,为什么一整天都不开门……你要去做什么?”
王过前所未有的冷淡,暂停身形,道:“刘妈,我有急事,多余的日后再说!”
刘妈递上来一本厚册子,道:“我今天才想起来,你养父母离开前曾有东西寄存在我这里,说是你十二岁之前记载的所有日记,你先拿回房里看看吧。”
王过接过,却没回房,而是凑着门头的光,将日记直接翻到了某一页,那一页开头写道:我们商定,明天这一天,将用说好的办法确定胜出者,输者中止行动,永远出局,胜者则拥有一切……
“不用再看了。”王过只看了半页,就将日记丢开,再往前行。
刘妈急道:“小过,你干什么去?!”
“复仇……另外,刘妈,请叫我的本名:吴过!”
这时的王过,或该称作吴过,丝毫没回头地冲进了黑暗里。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忽然自刘妈身后出现,叹道:“看来,他是真的全部记起来了,不过,那日记应该再往后看看的,那里有某些人想要告诉他的东西,那件事的真正结局……”
(六)
老时间,老地点,吴过径直道:“我要复仇!”
面具人停了一刻,叹道:“你要怎样的复仇?”
吴过举起了那把匕首,声音如锥,道:“血债有别的偿还方式么?”
面具人道:“好吧,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你现在不想知道我是谁了么?”
吴过道:“那无关紧要,我只想报了自己的仇,至于你想要什么,随便。”
面具人无奈道:“你与前时真的有了很大不同。”
吴过冷冷道:“就如你说的,我只是做回了原本的自己,我只是激活了家族的血脉!”
这时,手机来电,吴过接起,那边是一个女人急惧的声音:“过哥,我是小月,快来救救我,吴缺他不是人!他说今晚要给我下药,然后让我去陪别人,我是偷听到才给你打电话的,快来吴氏山庄,我——”
吴过截断道:“即便你不来电话,我也会去吴氏山庄,但是,不是为了去救你!”
吴过挂断了电话,这时候,女人所带来的理由已经不算什么了。
在面具人的布置下,怀揣匕首的吴过顺利进入了吴氏山庄,夜色下的山庄里,没有多少灯光,吴过却在里面很是熟悉的样子,只不过,隐在暗处看不见的那些警报器没有一个发作,看来还是面具人的功劳。
到了一间大屋子前,领路的面具人停下,道:“门是虚掩的,吴缺就在里面,办完了事你出来,我会伪装好一切现场的。”
“随意。”吴过抛出这两个字,探手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很大很大的健身房,足有数个篮球场的空间,只是,好像有很多年没有用过了,而里面原有的很多东西也被搬走了,像是个空场。
吴过一阵无限的熟悉,怎么能不熟悉呢?十二岁之前的记忆里,有无数次他都来到这里,和那个人意气相争,尽情散发着家族血脉里的残暴,而那最后的一幕里,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倒在血泊里,他看到的当时,那个人就那样持着血匕呆在尸体旁,而后自己急血上涌,就昏了过去,醒后已忘了所有前事,变成王过……
这都是那个人造成的,而现在,空场最里面一个供休息的躺椅上,正好躺着一个吴过现在觉来无比熟悉的人,吴过握紧了匕首,一步步靠近,眼中混杂着紧张、兴奋、兽性的嗜血欲,他要杀了这个人,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几乎匕尖就要靠近那人发梢了,忽有变起,那躺椅蓦然旋转,变成了正对着持匕首的吴过,椅中人竟然就是吴缺!
吴缺看到突然现身的夺命者,慌得一侧身掉下了躺椅,紧接着坐姿向后爬去,边退便恐惧尖叫道:“是你?你要做什么?!我只不过抢了你一个女人而已,还没碰呢,你要就拿去好了!”
吴过忽有种猫戏老鼠的胜利感,狞笑道:“是么,可惜我今天不是为那个女人来的,我是来……复仇的!”
吴缺又急又迷惑,道:“仇?什么仇?”
吴过暂止,冷笑道:“我的真正名字叫吴过,你莫非不记得了?”
吴缺默念这两个字,突地蛇咬尾巴一样叫起来,道:“别杀我!我没有杀你爸爸,没有!”
吴过大笑,举着匕首,步步进逼,道:“亲见的那一幕已经刻在了我的脑海深处,难以淡忘,除非,杀了你——”
吴过的匕首疾刺过去,刹那,他却看到原本被逼入绝境的吴缺嘴角诡异的笑。
一张绳网在同时从天而降,还有吴缺那铺天盖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