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群众一声惊呼……
此刻场内一名摔角武士，正被对手横肩撞退三步，他的对手趁这机会，立刻冲向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腰巾，脚下沉马立桩，豁然猛旋用力向外疾扯，这名勇士顺势被对手摔倒在地。
在观众的呼声中，对方扑上前双手自他的腋下穿过，反臂按住他的头颈，使他脸面朝下动弹不得。
受制的这人，立即伸手在地上连拍三下，然后四肢大张表示认输。
胜利的一方马上放开他，同时伸出手将他自地上扶拉起，比赛的二位摔角勇士，非常有风度地握握手，一起接受观众的喝彩欢呼后，退出场外。
东子轻笑道：“我喜欢这样，比赛时双方全力以赴，比赛完了不论输赢胜负如何，两人还是和和气气，不伤感情地继续做朋友，他们让我想起了村里的小伙伴们。”
黄平语重心长道：“江湖中人如果都是这种想法就好了，只可惜江湖不是那达慕，朋友可不是那么容易维持的……”
一阵鼓掌之后，又另外二名摔角勇士进场，进行第二场的比赛。
看了一阵，定风波评论道：“这两人的摔角技术比刚才那两个高明不少。”
帖纳罕接口道：“通常摔角比赛都是一场比一场精彩，技术最好，名气最大的摔角勇士，全都排在后面当作压轴好戏。”
黄平淡笑道：“理应如此，对了，你说的疯牛是不是也会参加今天的比赛？”
帖纳罕摇摇头，一阵喝声打断他的话，观众们正为场内旗鼓相当的比赛，各自的吶喊助威。
其中一人在被对方扣住手腕摔倒时，趁隙将对方绊倒，两人一阵扭压之后，双双滚开跃起，有如斗鸡般互视一眼，力刻又冲迎而上，再次展开搏斗。
帖纳罕盯着场中的摔角比赛，似乎怀着无限遗撼地摇头叹道：“你们以为这两人的摔角技术不错？其实，他们在疯牛手下走不出三招呢！可惜，疯牛病了，再也不能参加比赛了……”
忽然，东子他们背后的场外传出一阵骚动，蓦地，一个有若旱天雷鸣的霹雳吼声叫道：“你们骗我！你们怎么可以骗我说没有摔角比赛！”
东子等人齐齐回头向后望去，只见一名身高八尺有余，魁若小山的庞然巨人，正瞪着一双铜铃眼，鼻息咻咻地愤怒咆哮。
这巨人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他那头倒竖如狮鬃，飞扬披散的蓬乱褐发，那就像顶着招牌似地告诉别人说他乃疯牛是也！
此时，疯牛身前一名年约六旬有余，身材瘦小干瘪的老头，拈着颚下的山羊胡子，急急顿脚道：“疯牛，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的病随时有发作的可能，而你若是再上场比赛，只有加速病情的恶化，你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疯牛不屑地轻哼一声，拔开挡路的小老头，嗤鼻道：“阿里朗磆大夫，要不要命是我疯牛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疯牛说要比赛，有谁敢阻止试试看！”
小老头阿里郎磆大夫，急得小跑步追在疯牛身后，一直“你你……唉呀！”叫个不停。
疯牛根本不理会阿里郎磆大夫，径自踏地有声地走向众人围坐的圆场。
他排开人群，往场中挤去，同时扬声叫道：“扎卡罕，你出来！你竟敢骗疯牛，你算什么好汉？你是不是害怕再输给疯牛，不敢和我比赛，所以故意找借口不让我加今天的比赛？你出来呀！”
此时，场内的比赛因为疯牛的出现，已经停止下来。
方才出场的八名摔角勇士其中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生的方脸大耳，魁武威风的年轻人。
他走入场中迎向疯牛，皱眉道：“卓力格图，你怎么不听阿里郎磆大夫的话，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却又跑出来呢？”
疯牛卓力格图插着腰往扎卡罕面前一站，大剌剌道：“呸！要我躺在床上等死？他是做梦！”
扎卡罕好言劝道：“卓力格图，他是大夫，他自然知道什么对病人最好，你就回去休息吧！
等你病好了，你要参加比赛，或是练习摔跤，我扎卡罕一定奉陪。”
疯牛一把拨开扎卡罕搁在他肩上的手，瞪眼道：“扎卡罕，你不用说的那么好听，我疯牛知道自己的病是好不了的。近这一、两个月来，我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还有，我的眼睛也常常变得模糊，就算吃药也没什么管用啦！”
扎卡罕微微一震，强笑道：“卓力格图，你别胡说，你一定会好的，你忘了，你是全蒙古有史以来杰出的武士，你绝对不会轻易被一点小毛病打倒，你……你不会死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不止。
蓦地……卓力格图仰天哈哈笑道：“不错，我疯牛卓力格图是全蒙古最伟大、最勇猛的首旗摔角武士，哈哈……”
他的笑声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彷佛是一头濒临死境的雄狮，正发出无畏的悲吼。
良久，卓力格图收住笑声，庄严道：“扎卡罕，如果阿拉真的要我死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既然也是摔角武士，应该更能体会我的心情，一个摔角武士，尤其是一个红带金牛首旗武士，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摔角场上而不是床上！”
卓力格图伸出双手，搭在扎卡罕肩膀上，摇晃着他，语气略见激动道：“扎卡罕，你如果真是卓力格图的好兄弟，你就不要阻止我参加摔角比赛，你应该帮助我完成我这个最后的心愿！”
扎卡罕微仰着头，泪水盈眶，他猛地伸手抓紧卓力格图的双臂，沉重点头道：“我们这辈子是好兄弟，就是下辈子也还要做好兄弟，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你摔角，直到……直到最后一场！”
泪，随着他的点头，滑出眼眶，静静地溜下。
全场突然暴出热烈的掌声，原本席地而坐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这时候全场近万的群众，没有一人说话，他们已经将心中的最崇高的敬意，透过势烈肃穆的掌声，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
东子也对眼前这个有疯牛之称的蒙古豪士，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欣赏和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他很自然地瞄向师傅黄平，希望黄平能够有兴趣露一记回春妙手，将卓力格图这匹死马，将就些
救成活马。
黄平正视而不见地仰望蓝天，他的手无意地跟着其它人拍动着。
此时，他紧蹙着眉头，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沉静深邃的表情，彷佛，他正跌入一个幽远无涯的世界里神游。
东子看到黄平不知在沉思什么，也不敢轻易打扰黄平，干脆聚精会神的往场内望去……
此时疯牛卓力格图豁然脱去上衣，他身上早就穿戴好参加摔角比赛的行头。
他除了和其它摔角勇士相似的穿着打扮之外，卓力格图在腰上多系了一条巴掌宽的腰带，腰带的扣头，正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纯金牛头。
观众们重新落座，兴奋又略带惋惜地等候着比赛开始。
黄平兀自不觉地怔然独立着，定风波颇为尴尬地扯了他一把，黄平这才茫茫然地坐回地面。
他好象尚未从那个太虚幻境中回来，只是，原本看着天空的他，此刻正怔怔地直盯着卓力格图。
卓力格图和扎卡罕两人依礼向四周观众和对手行礼致意，然后，卓力格图习惯性地双手互拍一下，大喝着展开攻击。
只见他猛然向扎卡罕冲去，却在贴近对方的同时，蓦的横移一大步，出脚扫向扎卡罕的下盘。
扎卡罕上身微倾，右脚倏然后拉，轻松避开卓力格图的扫腿，反手捞向卓力格图左腕，企图扣住他的左手。
卓力格图哈哈一笑，左手急收，同时左臂弓肘顶出，撞向扎卡罕胸口正中。
扎卡罕后跃一尺，立即又斜滑上前，低身朝卓力格图腰际冲抱而去，卓力格图一个大旋身，让开
扎卡罕，顺手一掌推在他的肩部，扎卡罕随着冲力被卓力格图推得连冲三步才堪堪站稳。
只这两、三下交手，就可以看出卓力格图的反应、技术，的确都在扎卡罕之上，不愧是蒙古的首旗摔角武士。
卓力格图沉喝道：“扎卡罕，看仔细！摔角除了靠蛮力，还需要眼明手快，反应灵活。”
他突然猛地伏身冲扑，照着扎卡罕适才的招式再使一次，扎卡罕疾然半旋，然而，卓力格图却适时沉踏右脚踵，左臂倏张，一把抓住旋身的扎卡罕，就势再旋，绕着逆时针的方向，将扎卡罕反手拋出。
卓力格图这一拋之势，其实纯粹是利用扎卡罕自己旋转所产生的冲劲，再加上自己觑准势子，轻扯一把而已，就将扎卡罕拋出七步之外，在地上打个滚后，才站起身来，这完全是借力使力的技巧功夫。
卓力格图一拋成功，并未趁机进击，反而摆稳姿势等待扎卡罕主动攻击。
扎卡罕明白这是卓力格图有意借机教导他一些摔角技巧，这除了说，卓力格图自知死期将至外，还有什么解释。
早在此次那达慕展开之前，阿里郎磆大夫就曾对他说，卓力格图如果乖乖躺在床上，大约还有半年的生命，如果继续摔角，就可能随时毙命。
如今，扎卡罕除了含着泪，咬着牙，尽心学习之外，他又能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