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幕

  一片元婴碎片自虚空之中静静滑下,散落在李衍面前。

  李衍轻轻将这片沾染上泥土,尚有余温的碎片拾起,郑重地吻了吻,收进怀里。

  他的眼泪早已流尽,两眼肿得宛如核桃一般。

  和自己非亲非故的马卫邦,和自己只相处了半年的马卫邦,喜欢吹牛、故弄玄虚的马卫邦,就在不久之前,为了变成废人的自己,化作漫天碎片。

  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他,甚至从来没送给他任何一件礼物。

  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个看着不靠谱,却如山岳一般稳重的身影,已然不在。

  ……

  山河破碎,满目疮痍。

  数万的无辜生灵,在马卫邦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中,魂归九泉。

  风已经小了下来,但仍然还在呼啸着,不知是英雄落幕的悲歌,还是数万怨灵的嘶嚎。

  ……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响起。紫星竟然没死,从那连绵的裸露黄土之中暴射而出。

  此刻他体无完肤,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些碎肉块还粘连在骨头上。所有的经脉和腹中的元婴全都暴露在空气之中,说他是一具骨架都不为过。虽然迭境,紫星毕竟曾经踏足过玉花境。扛下马卫邦最后一记大哉乾元的余威后,他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筑体期练就的玄玉色经脉,元婴期凝结的玄玉色元婴,是修者浑身上下最硬的两部分。

  只要二者尚在,那便还有修炼回肉体的机会。只是实力的话,注定是要大跌了。

  紫星一边狞笑着,一边找到李衍的方向。对黑莲的怨气,对马卫邦的愤恨,对顺德的感激,此刻尽皆汇聚成了一道紫色劲气,直指李衍。

  远处的无尘等人,一是没能料到这一变故,二是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紫星最后的攻势涌向李衍。

  只剩下骸骨、经脉和元婴的紫星,此刻发出的攻势远不及之前数波毁天灭地的对轰。但是这道攻势,轰杀那经脉尽废的李衍,以及开脉期圆满的妙妙,已然足够。

  妙妙望着远远而来的紫色劲气,心下骇然,便要把李衍往虚空裂缝里推。

  谁知妙妙使劲一推,李衍却是纹丝不动。妙妙不再迟疑,取出了石塔,努力催动。

  石塔之内庞大的吞噬之力,不断分解抽取着紫色劲气之上的玄气。紫色劲气被吞噬之力削弱,妙妙的脸庞也在霎那间变得苍白起来。

  然而还不待妙妙化解攻势,李衍眼中红光一闪,浑身上下爆发出阵阵不带一丝玄气波动的滔天杀气。翻手间,黑石古剑再现。

  李衍起身,本已经脉尽废的身躯,此刻宛如重铸一般,右手紧握黑石古剑,目光冷冷地望向远处的紫星。

  神魄力量突然爆发,李衍手中的黑石古剑宛若感受到了鼓舞,剑身上散发出无尽的斩伐之力。

  “嗡――”

  剑鸣声响起,好像沉寂已久的王者在欢呼着自己的新生。黑石古剑开始抖动起来,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李衍,挥动它,斩断世间的一切。

  李衍在马卫邦的死亡和黑石古剑的引领下,逐渐失去了神智,双目间只剩下一片血红。李衍忽然动了,右臂执剑挥出,地面被剑尖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一道黑得好像要吸收掉世间所有光芒的新月形剑气,自剑身上激荡而出,斩碎了沿途的所有空间,劈碎了紫色劲气,向着远处的紫星斩去。

  以李衍如今的身体,哪怕神魄猛然觉醒,再加上黑石古剑之力,这道斩击依然不及莲影破碎后黑莲的血影、紫星的光球。

  然而紫星这般状态,这道剑气带给他的恐惧,并不比马卫邦临死前施展的大哉乾元要小。紫星拼命催动仅剩的玄气闪躲,左臂依然是没能躲过这道剑气。

  左手臂骨以及上面玄玉色的经脉,刚一接触到这道剑气,便像是冰块迎上了赤红的玄铁般,瞬间化成了宇宙中最为细小、不可再分的细末。

  李衍眼中的血红之色渐渐退去,他望着那道缺了一只手臂的骨架,静静举起手中的黑石古剑。

  “留你一命,给我传个话。他日我若不死,必将屠尽楚国皇室,鸡犬不留!”李衍说完,身子一阵摇晃,眼前一黑,直直倒在了妙妙怀里。

  妙妙不再迟疑,抱住昏迷的李衍,收起黑石古剑和石塔,闪身跳进马卫邦划开的虚空裂缝之中。

  妙妙一挥手,虚空裂缝直接坍塌,再也无人能知他们去向何处。

  ……

  这片苍穹之上,是一片虚无之境。

  穿越无穷远的虚无之境,又再出现了和这里相似的山川河流。

  极其遥远的天地间,一个玄气浓郁到近乎为液态的行宫之中,摆放着一个纯金色的龙椅。

  龙椅之上,是一个身着金色帝装的中年男子。

  男子眉目间透露着豺狼的阴狠,双眉宛如利刃,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脸上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突然抬起了头,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中年男子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静静望着行宫之外的星空。

  “浮沉剑,果然还是掉到了螭吻界啊。”

  ……

  无尘五人匆匆赶来,李衍与妙妙已经踏入裂缝中,不见踪影。

  望着这一副骨架尚且缺个左手的紫星,众人心头的恨意突然淡了下来。

  紫星受此大创,就算修炼回来,至多也只是个左手经脉残缺的元婴期初期,早已不足为惧。

  “你滚吧。”无尘等五人没再理会紫星。

  紫星目前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悻悻退去。

  五人久久站在这片见证了英雄落幕的残破土地上,相对无言。无言,是在缅怀那还未远走的英灵。

  良久,无尘道长出言打破了寂静:“黑莲、顺德、紫星,两个死了,一个残了。楚国还剩下的修者以及军队,就算我们五个伤势恢复,也不过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我准备养好伤后,就到处逛逛去。酒神仙居的酒和女人,可谓是人间一绝。你们要是闲来无事,可以来酒神仙居找我喝酒。什么仇什么恨,都随风去吧。”

  君瑞乾抬起头感慨道:“进去十多年了。算算日子,我妹妹君晓天应该也三十二岁了吧,不知道她成亲了没。”

  凌寒宇冷冷一笑道:“那我就继续去找找人间还有什么不平之事吧。王法管不了的,都归我管!”

  赵云峰鄙夷地望了凌寒宇一眼道:“疯狗又要去咬人了。还不如跟我一样,东走走西逛逛,逍遥自在。”

  高天麟一把按住赵云峰的肩膀,严肃道:“我跟着你,免得你又去糟蹋别人家的姑娘。疯狗,你跟我们一路吧?除了好事,瘦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凌寒宇没有出声,点了点头。

  无尘道长环视了四周一眼,再次对着这片苍凉的土地跪下。四人随无尘道长一起,对马卫邦做最后的送别。

  “既然如此,各位,有缘再聚了。”无尘道长说罢,五人分做三组,各自离去。

  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以及遍地的黄土石块,在诉说着这里曾有过的惨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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