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以来,我便被困在层层叠叠的宫墙之中,日日只能盯着殿外沉木发呆,唯一的乐趣便是同母妃看看诗词打发打发时间。
我所处的宫殿人烟罕见,说得好听些是落个清闲乐得自在,难听些便是深宫冷院无人问津。
本觉身处冷宫地带便能躲开宫中是非保全自身,可没曾想,即使不争不抢无欲无求,也不能彻底抹除深院之外的勾心斗角。
许是因为年幼实在软弱,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因莫须有的私通罪被带走,再无归期。
此后没过多久,我又被接出冷宫养在贵妃名下,可即便有了名义上的母妃,我也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贵妃只是因为膝下无子才勉强借我堵住悠悠众口,若是日后有了亲生子,我必然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毫不意外,在入住殿中的第二年,贵妃便有了身孕,而当得知自己所怀极有可能是个皇子时,她当即借口身子不便精力不足恐难照看我,将我遣去宫中西角一处最偏僻的宫殿。
可惜天意弄人,十月怀胎之后,贵妃千盼万盼等来的并非是皇子,反倒是个皱巴巴的小公主。
我虽不知贵妃在看见公主的那一刻作何表情,但在不动声色赶走劝我回去的宫女后,我只觉身心舒畅,暗暗提了提唇角。
不亏我特意打点了贵妃宫中帮着养胎的稳婆。
然而,孤身一人的生活也并非如我想象那般轻松,血缘兄弟欺我无依无靠也就罢了,就连殿中宫人也不曾瞧得上我,时常会拿馊掉的饭菜和打满补丁的麻服来打发我。
而日子一久,我也逐渐参破了求生之道。
那便是——狠,以及,装。
只要狠到一定境界能眼不眨心不跳抹了几个宫人的脖子,其余宫人自也会心惊胆战有所顾忌,一旦有了惧,哪还用得着担心她们会拿粗制烂物凉羹馊饭来敷衍我?
同样,只要装作无才无德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模样,我也不会被其余兄弟再三针对,更不用花时间和精力应付他们的试探。
正反已然无牵无挂,何不让自己活得轻松自在些?
而我所失去的东西终有一天也会夺回,毕竟,来日方长。
这般装模作样的日子一晃便是十年。
某日,因着阳光明媚心情尚可,我闲游到观星台下,本想上去晒晒日光舒缓一番,却在无意间遇上个青衣小丫头。
哦,还有我血缘上的废物父皇。
本是随眼一扫便想离开,但目光稍转对上那头略显不耐的神情,我忽而顿下脚步,偏回即将抽离的视线。
只见那头的小丫头似乎比我还能装,明明心里嫌弃得紧,嘴上却半句不说,仅用一脸讪笑敷衍着。
呵,真假。
不过也算有些眼光,看得出这狗皇帝实则就是个没有立场的残暴空架子。
那时我并未呆上太久,仅是随意瞄上几眼便径直离开,更不会料到观星台上的匆匆一瞥会是我们交集的开始。
一个月后的某日,我又因品行不端行事不当被叫去御书房训话。
只因这种事情于我而言早已见惯不怪不痛不痒,除了秉持左耳进右耳出的美德,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正反那皇帝老儿也只是做做样子呵斥几句,既不会因此克扣月钱也不会就此关我禁闭,听过便罢,无甚损失。
毕竟,他还得依仗我带兵出征。
然而,这骂着骂着,他忽又提到祭天典礼一事,说是想让姜司天顺道再祁个福保佑我出征顺利。
想法或许是好,只可惜我天生便对占卜算卦一类的玄门之术无甚信任,就算说得再多也只是敷衍了事,懒得放上心。
好不容易听完那些空头虚话抽身御书房,我本想去御花园散散心,没曾想,却正好撞上了游园会。
原本安静舒心的桂花园,瞬间就成了个叽叽喳喳全是女人的茶园子。
总结为一个词就是——
聒噪。
再多一个词就是——
麻烦。
所以,我几乎是头也不回就打算离开。
可偏偏在离开之际,一道较为耳熟的声音传入耳中,许是出于好奇,我便侧头随意朝那边再看了一眼。
目光瞬间对上一道青色身影。
又是青衣。
又是那废物皇帝一纸诏书强抢进宫的司天监小丫头。
再多扫上几眼,我发觉这丫头似乎是在与人对骂,一月不见,周身气势倒是比之前凌厉了不少。
然而,唯一煞风景的却是,那头大言不惭谴责的对象是五殿下。
……咳咳,也就是我。
百无聊赖听上好一阵,想着正反也是闲来无事,我便径直上前,打算好声好气与之理论一番。
哪知这小丫头看着文静,实则跋扈且得理不饶人,顶这一张乖巧无害的小圆脸,说得却是最利索直白的话。
恐怕再来几个泼妇都能应对得游刃有余。
不知为何,我只觉她似乎存着一股劲儿,一门心思就想着激怒我,目的不明。
只是我懒得就此遂了她的愿,匆匆说道几句之后,头也不回就离去,干干脆脆弃她的小心思于不顾。
甚至于转身走上几步后,还能听见身后传来几声不小的跺地声。
我无声一笑,只觉这丫头实在是假得有趣。
宫中生活单调无趣,除了日常部署私下谋划,我全部的注意渐而莫名转向那个巫师小丫头。
每每在路上碰见她,我总忍不住上前调侃她几句,然后静静观察她撕下伪装气到跳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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