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之后，付局长把夏晴单独叫住了，掏出张名片，往跟前一递：“上面有我办公室的电话，以后遇到了任何问题，欢迎随时联系我。记住，是任何问题！”

    夏晴觉得，这哪儿是名片呀，简直就是尚方宝剑，赶忙道了谢，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二商局大门外，吴有德成了众矢之的，被一群厂长围着狂批，素质低点的，奶奶姥姥地乱卷。还好王厂长机灵，早早偷着溜了，不然也难免被连坐。

    吴有德见这么多人问候自己的长辈，一张老脸红一阵紫一阵的。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更何况吴主任根本就算不上好汉，对方人又实在太多，他只好服软。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半天才把“好哥们”都哄走了。

    吴有德灰头土脸地回了肉联厂，进了厂长办公室的门一瞧，王厂长翘着二两腿，正吞云吐雾呢。

    吴有德找王厂长讨了根烟，点着了往沙发里一瘫，有气无力道：“唉……我这张老脸，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王厂你是没瞧着，一帮人围着我数落，就差没往我脸上吐唾沫了！”

    “我瞧什么瞧？！”王厂长幸灾乐祸，“还好我回来的早，不然也是和你一个下场！老吴啊老吴，几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不要惹夏晴，不要惹夏晴，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连付局长都惊动了！”

    “我不是觉得，夏晴都离开咱们厂了嘛……现在是她主动求上门来的。以前她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回我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当我一点血性没有呢？！”吴有德认为自己是铁血真汉子，想了想，继续道，“再说了，定了合同不卖给她，也算是合情合理，报纸上登过，说这叫……叫……对了，叫‘契约精神’！”

    “快拉倒吧！还契约精神呢！”王厂长一脸不屑，“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夏晴原本在你手底下，充其量也就是个小跑儿。你是眼瞅着人家，没两年就混成了制药车间主任，现在又自己建厂办企业了，心里不平衡，就总想找麻烦……”

    吴有德酷爱骚扰女职工的事，王厂长也颇有耳闻，但他人就在眼前，也不好直说……

    王厂长继续说教道：“这回不卖她猪小肠，确实也说得过去……你错就错在和其他肉联厂打了招呼，搞什么攻守同盟！你这是想赶尽杀绝，手也忒黑了点。别说夏晴了，换个旁人，一样得和你玩命！”

    “夏晴也真是的，尽在座谈会上胡说八道！”吴有德愤愤道，“还有付局长，明显就是在偏袒夏晴，多大点儿事啊，还拿‘进步’吓唬人！搞得我真是一身臊……”

    “哼哼，老吴，你还看不明白？！”王厂长冷笑道，“在付局长眼里，现在的夏晴，那还是夏晴吗？！那可是政绩，实实在在的政绩！你也不想想，现在举国上下都在发展民营经济，万一夏晴的厂火了，脸上最有光的，不是付局长还有谁？！”

    吴有德倒吸了一口冷气，喃道：“怪不得付局长眼珠一瞪，吓死个人……”

    王厂长苦口婆心道：“老吴，有句话我可不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算了吧，别和夏晴斗了，何苦呢？！再说了，你能斗得过？！哪回不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王厂，现在我烦着呢……能不能不提这个了……”吴有德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

    他想了想，夏晴早就离厂了，现在制药车间已经是他的天下。除了眼前这码事，以后估计也不会和夏晴再打交道了，索性顺坡下驴：“这事儿我认栽！认栽总行了吧？！”

    王厂长觉得把话已经说到位了，况且他正运作着，说不定哪天就调县里去了，也懒得再啰嗦这些。

    抽完了手头上的这支烟，王厂长想起猪小肠的事还没解决完呢，于是对吴有德说道：“开会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来着？！晚上咱还去不去夏晴家里？！”

    “唉！……”吴有德叹了口气，“去呗……不然下回付局长问起来怎么回？！不去影响‘进步’……”

    王厂长一听“进步”二字，眼珠子都绿了，弹起身道：“赶紧的！现在就去！”

    王厂长和吴有德，一人拎了一大兜东西，除了水果、罐头，还有不少小孩吃的零食。

    进门的时候，夏晴一家四口刚吃过晚饭，正在刷盘子刷碗，见来了两位稀客，赶紧让到屋里坐下了。

    王厂长东瞅西看，套近乎道：“老吴，咱们几年没来过夏晴家里了？六七年了吧？！”

    吴有德想了想，点了点头：“有了！我记得上回来，还是88年也不是89年，那会儿咱厂里刚开始弄猪胰岛素……”

    “过去的事情，咱不提了！”王厂长心里埋怨吴有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回来夏晴家里，就是因为他们给猪胰岛素临时提价闹得，结果把人骗回去了，价还是提了，弄得都老大不高兴的，现在再提起来真是没意思。

    “这么多年了，家里好像没怎么变……”王厂长没话找话，看了一圈感觉说得不对，又纠正道，“喔……电视、冰箱都换了……这柜子以前也没有，茶几也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