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嬴阿政是个很能权衡大局的人,前朝吕相邦是个难啃的骨头,所以嬴阿政就不去啃他,放出让李斯接替王廷尉的话来恶心他一下,也就不吭声了。吕相邦盯廷尉那个位置盯得死紧,李斯倒是若无其事,表面上一言不发,私下里该忙什么忙什么,一段时间之后,朝中大小官员的黑资料已经陆续送到了陛下的案几上。
但是很不幸,所有官员里面,问题最大的偏偏是那个嫪毐,没有什么问题的偏偏是吕相邦。尽管这老头儿向来狂妄,但是不得不说他办事严谨,滴水不漏,要弄掉他,还真是不容易。
可是嫪毐那个人,明明知道他问题挺大,偏偏是不能动他,因为一动他就动到了太后,这是嬴阿政同学万万不想的。
朝中出现了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后宫出现了短暂的宁静,阿政到了后宫也不会只往我这里跑,宫里当然不是就我一个女人,他喜欢我这就够了,要想仔细地抓着他,让他只宠我一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当他往别的女人宫里跑的时侯,尽管心里有一些不好受,可还是逼着自己要想得开一些。
秋池宫里暂时没有什么动静,郑妃现在除了日常处理一下宫务,连门也不怎么出了,她现在的主要精力,一个是放在儿子身上,一个是放在宫务上。妃子中间的明争暗斗,她能闪就闪了,这倒不是她突然有了多高的政治觉悟,而是她的体力和精力都不怎么顾得上了。
前几年,她还抱有幻想,自己掌控着后宫,不让更多的孩子冒出来,义父在前朝努力进言,如果可以让自己早点被立为王后,或者可以让大世子早些成为太子,自己也就可以不这么累了。
可是时间越久,她越感到希望渺茫,陛下在一天天成熟,而义父在一天天变老。朝里的事情义父已经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可以随心所欲,而后宫里自从有了清和宫里的赵宣玉,整个都乱了套,自己一次次想把赵宣玉给捏在手里,可是一次次都被她给逃了,逃了不说,逃一次受宠一点,再逃一次似乎就更加受宠,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光火的事情。
而且大世子扶苏被册立为太子的事情也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和立后不同,想让陛下立后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让陛下早立正妻好使后宫稳固,义父上疏的借口也很好提。
立太子可就不一样了,陛下才刚刚二十来岁,你就急着立太子,你算个什么意思?咒着陛下早走吗?
所以,哪怕是吕相邦那样的人,指使着手下几个权臣上了一次奏章求立太子,眼看着陛下反应廖廖之后就再也不敢提了。
这样的局面让郑妃娘娘感觉到彻头彻尾的疲惫,所以她现在只想好好地呆着,防着清和宫不要再拿那个疯子说事,同时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别受伤害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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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担心并不多余,我那两个宫人在柳氏旁边服侍了一阵子就感觉出了不少的问题。那个姓徐的宫人到底沉不住气,仗着和柳少使以往的交情厚,柳少使眼前又最是信任她,渐渐地对所有的宫人都颐指气使起来,俨然一副她才是这里老大的派头,我的宫人自知只是清和宫里调用来的,过一段时日就会回到清和宫,所以向来都不与她多争执,而另外一个宫人自知主人娘娘与她亲厚,所以也就一言不发由着她横去。
眼看着她横来横去,也没几个人爱搭理她,倒是让别的宫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私下里免不了捧上她几句再顺便调唆上几句,什么如今柳贵人是得了身份的人,眼下可不能太凑和了,要知道这母凭子贵虽然是个常理儿,可是咱们也不能事事处处太忍着让着了,这时间久了啊,宫里所有人都会看轻柳贵人,觉得她就是个宫女出身的贵人,凡事就该忍着让着,以后就连那小王子生下来都要跟着受轻视呢。
徐宫女听了这话感觉有理,于是就兴冲冲地跑到柳贵人屋里,定要为她讨赏赐,柳贵人向来是个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到头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可是就吓白了脸,连声说着只要平平安安的,什么封赏不封赏的,根本没有必要。
可这个徐氏偏偏要自己作主,说是依着宫里的旧制,这少使每个月是该有多少多少份例食禄的,如今贵人又是有了身子的,按照宫里的旧制,有了身子的贵人食禄该是翻倍。之后又说是柳贵人的服饰首饰太寒简,要是太随意了别人就该着看不起,将来王子生下来也不受人重视,这些东西要是不争,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更是对小王子不利。
柳贵人犹豫了半天,感觉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由着她去讨赏赐去了。
徐宫人先是到了秋池宫,见了汲儿,将自己宫里的情形说了说,顺便提出把自己主人娘娘的份例翻上一倍的事儿,没想到汲儿只犹豫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情转告了郑妃娘娘。
更让徐宫女想不到的是,郑妃娘娘竟然“亲自”接见了她,和颜悦色地问了些柳少使饮食起居的事情,听说是做的衣服不够穿,当即就赏了她几匹上好的料子,说起俸禄,也是二话不说就给准了。徐宫女有点受宠若惊,接了那料子又领了补发了几个月的份例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没想到临走,郑妃娘娘还特地关照了几句:“女人到了这个月份吃东西就不香甜,以后想吃什么喝什么的,直接到尚膳司里交待,说是郑妃娘娘的话,柳贵人想要吃什么都要先尽着给她做。”
徐宫女得了令那叫一个欢天喜地,回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柳少使,两个人都高兴了好半天。徐宫女还在柳少使耳边说了几句:“郑妃娘娘才是这宫里真正说了算的呢,别的人啊,用处都不大,以前咱们是不知道,以后啊,咱们可是得放明白着点。”
清和宫的两个宫人把这件事情报了回来,张蒿隐约觉得这中间有问题,可是又不敢乱说,结果没出半个月,就真出事儿了。
突然有一天半夜柳贵人腹痛不止,满榻上打滚。
徐宫女着了急,半夜跑去太医院里找太医,可是就她这样身份的一个小宫女两眼一抹黑,找谁谁也不理,等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秋池宫,那里的人更是一句话就把她堵得很死:已经太晚了,郑妃娘娘早睡了,汲儿姐姐也休息了,有再重要的事儿也都等明天再说吧。
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夜,徐宫女一个人也没有求到,她四处碰壁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渺小,虽然眼前自己借着那个同乡得了王嗣的机会从以前的粗使宫人变成了内侍宫人,可是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宫殿里依然是象只蝼蚁一般微不足道的。不止是自己,就连那个已经怀有王嗣的同乡姐妹也是一样渺小得可怜,以往自己借着同乡姐妹的孩子飞皇腾达的梦想不但遥远,而且可笑。
当徐宫女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回到柳贵人住处,却发现院子里异常的平静,屋子里没有传来柳贵人的哀号,院子里也没有宫人们慌乱奔跑的身影。
几个宫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寝宫门前。
那位叫张蒿的公公冷冷地告诉她:“清和宫的玉夫人正在里面,你现在不能进去。”
徐宫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吓得后背发紧,张蒿的眼神象刀子一样斜削过来,惊得她混身战栗。
榻上柳氏的脸还是很苍白,钟太医皱着眉头把了半天脉,这才轻轻地把手放了下,道:“夫人不必担心,贵人只怕是误食了一些禁忌的东西。好在贵人的身体底子好,吃一些温补固胎的药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柳氏满脸苍白,虚弱地看向我:“谢过夫人。”
我不与她客套,只是直接问她:“你到底吃了什么?”
“晚上奴婢只是吃了一些羹汤,是徐宫女去尚膳司取的。”
一旁的侍儿将旁边那个碗里残剩的羹汤取了过来,钟太医用手指沾了一小点放在嘴里尝了尝,摇头苦笑道:“是田七啊,唉……”
我抬头看向柳氏,柳氏立刻明白了什么,惊得一把掩了口,眼泪默默地流了满脸。
钟太医开了方子之后交由宫人送了出去抓药。
徐宫女被带到屋子里,跪在榻前吓得混身筛糠。我斜了她一眼,吩咐张蒿道:“从哪儿来的还是回到哪儿去吧,她已经不适合再呆在柳少使身边了。”
张蒿领了命,叫了两个宫人进来,将徐宫女带了出去。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正想离开,榻上的柳氐突然坐了起来向我唤道:“夫人救我!”
“本宫适才已经救了你一回了。”我看着她淡淡地说。
“夫人,奴婢出身低贱,自己这一条命本是不算什么的,可是奴婢肚子里这个孩子却是陛下的子嗣。夫人,为了陛下,您能不能……能不能保住奴婢这个孩子?”柳氏第一次说话说得这么大胆直接。
我看着她的脸继续一言不发。
“夫人,若是夫人肯救我,这个孩子一生下来,我就让他认您作母亲。”
我皱了眉,心里升起一阵厌恶,她这算是收买我吗?拿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收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