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嬴阿政冲着莒夫人客气地一颔首。
“见过陛下。”莒夫人微微躬身还了一礼。
莒夫人今晚一身深紫色华服,头饰七凤衔珠紫金头饰,一脸浓妆,华贵逼人。
我快步走到莒夫人面前,躬下身子施礼道:“臣妾赵宣玉,见过莒夫人,莒夫人安好。”老规矩,缓慢躬身,挺胸,弯腰,屈膝,膝盖夹紧,身子不要晃,数数……一,二,三,四……数到二十五……二十六……莒夫人却还是没有说话,我只得低着头躬着身子继续呆着。
又过了一会儿,莒夫人这才看了看我,淡然说道:“夫人不必多礼,平身吧。”
嘴里说着不必多礼,却还是神色坦然地受了我一个端正的大礼。
我抬眼给了她一个微笑,却见她也正在淡淡地看着我,浓妆的朱唇轻轻一抿,慢慢地开口说道:“玉夫人,我们已经见过几次面了不是吗?”
莒夫人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依然透着冷冰冰的威严,眼底却浮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宗室中人向来高傲,我这个夫人在她们眼里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晚辈而已,再加上以前的几次见面都是在比较特殊的场合,想必她对我的印象很不好。
“是的,莒夫人您的记性真好。”我尴尬地低声应道。
“玉夫人之前经历了几次磨难,想来长进不少,今日观夫人举止仪态似与前昔大不一样了。”莒夫人的脸上依然挂着不咸不淡的笑,说的话依然很不客气。
我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不满,可还是低着头红着脸又答了一声“是。”
莒夫人看到我这么俯首贴耳,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意了,又拿眼睛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圈,淡淡一笑又说道:“玉夫人今天这身装扮很是华贵大气,让本宫眼前一亮。可否后退几步,让本宫看得仔细一点?”
这显然是在故意刁难!
我心下一愕,抬眼看她,却见莒夫人正自淡淡地看着我,眼底那一丝嘲弄却是更加明显了。
心里一阵窝火,逼着自己垂下眼帘,后背却因为愤怒而不自觉地拉紧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还在继续审问本宫吗?本宫无罪,从来就不曾低你一等!
愤怒已经让我有些不能自持,我偷偷地瞥了嬴政一眼,只见他也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莒夫人。
莒夫人此时正被我这副狼狈尴尬的表情吸引,丝毫没有留意到陛下的神态,眉毛一挑,依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静静地等着我后退几步展示衣裙给她看。
低头咬牙想了半天,算了吧,你是嬴政的长辈,为了他的面子我也不能和你计较,本宫权且忍你一步。
这么想着,就强逼着自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正要往后退上几步以便展示衣裙,手却突然被嬴政用力一挽。
嬴政冲着莒夫人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玉儿这身衣裙,寡人看来是极美的,姑母您怎么看?”
莒夫人微微一怔,这才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来,陪了个笑脸轻声说道:“是的,玉夫人今晚的确很美。”
“玉儿,”嬴政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莒夫人夸你很美,还不还礼?”
“是。”我再次躬身施礼,心里数着……一……二……
还没数到三,嬴政已经将我的手肘一扯,将我一把拉起来慢慢地冲着莒夫人说道:“姑母请自便,寡人失陪了。”
嬴政微一颔首,未等莒夫人还礼,就拉我的手向远处走去。
连走了十几步才止住步子,嬴政虎了脸:“赵宣玉,你是不是傻啊?明知道人家是在拿捏你,还去给人家行那么大的礼?”
他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愠怒,我本来心下就很委屈,听他这么一说就更委屈了,小声应道:“她是陛下的姑母,拿捏臣妾一下也算不得什么的。”
“傻瓜。”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眼睛浮出一丝隐隐的怜惜来“别人若是把你看在眼里,你便从心里敬她,若是别人从心里就轻贱你,你还要对她施以大礼,可不就是自己轻贱自己了?”
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暖意,我低下头轻声道:“臣妾害怕陛下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她是寡人的姑母又如何?那她就可以轻视寡人的女人了吗?你真是笨死了!”他把我的手一松,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再说话。
这一个晚上,我都小心地事奉在他身后,他倒也没有再拿捏着让我给任何人行礼,这个晚宴比我想象的要轻松得多。
郑妃娘娘和别的美人们都由各宫的宫人们陪着各自赏花,夏婴特意走上前来献了几朵荷花给嬴政,嬴政笑着接了荷花转手递给我,挽了夏婴的小手亲切地和她聊了几句。
我接了荷花感觉上面有刺拿着不太舒服,便转手插在一旁案几上的银瓶里面。
不一时其他几个年轻的美人也走了过来,有的献花有的敬酒,一看到这些小美人,嬴政自然眉开眼笑,与她们亲切地交谈了几句,却也没有过多留恋,倒是郑妃姐姐过来敬酒的时侯,两个人多聊了一会儿。
嬴政说郑姐姐最近气色不好,让她多休息。郑姐姐只说自己无妨,只是好久不见陛下了,不知道陛下这段时间对宫里的饮食起居可还满意。嬴政当然说是满意的,最后又再三叮嘱了郑妃要好好休息,万不可太过操劳之类的,之后两个人又说起了扶苏,眼看扶苏都快满五岁了,该读书了。郑妃娘娘是怕儿子现在太小,读书会伤到脑筋。嬴政就笑了,说哪里会有小孩子读书伤到脑筋的事情,倒是不肯读书的越来越笨这才伤了脑筋呢。
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不一时子娴夫人也过来了,和陛下又聊了聊孩子的事儿,反正子娴夫人除了孩子什么都不是很上心,闲谈了几句,说一说孩子们的饮食起居也就罢了。
过了一会儿秋淑雪伊玲珑和虢良人也都过来一一敬了酒,但是都没有深谈,很明显她们都想和陛下多聊两句,只是陛下不怎么想和她们聊,接了她们敬上来的酒淡淡地抿上一口就和公子彻聊起别的来了。
公子彻又说起前几天阿母的病,说起来楚国和秦国医术的不同之处,两个人又就楚国和秦国的医学又聊了一会儿,还说到了随军的军医马医。
公子彻说到楚国水土潮湿,到了夏季气侯闷热毒虫厉害,发病的人就多,所以随军的军医经常不够用,又随口反问嬴政秦军的军中大约是多少人配一个军医。
嬴政呆了一下,张口就说:“寡人不知道。”
公子彻也呆了,随即又笑说:“军里的事情,陛下不知道也是对的,这些事情自然不是该由陛下亲自过问的。”
嬴政笑了笑,又举杯与公子彻对碰。
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明知道嬴政是在说谎话,军里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前几天他还特地叫人到宫里来清点太医呢,说是怕天气热了,军中会有热疾,他说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想和公子彻说军队里的事儿。
事实证明,公子彻只是个翩翩公子,嬴阿政却是个天生的腹黑君主。
热热闹闹的宴会结束了,我自然要留下来帮助师尊清理会场。
宴会这个事儿啊,场面大,人又多,热闹的时侯是真热闹,人一走了那个活儿也是真心多,要操心的事儿也着实不少。
师尊和我都身着礼服来回走,园子里的所有餐具都是要一一清点的,宫里的东西可不比外面,所有的餐具都是有数的,宫中定做餐具一次做足一套,每一个上面都有年有款,万一缺了哪一件少了哪一件,补都不好补齐了。
再加上这一次盛宴,公子彻有意要让大家见识一下楚国的物件,特地用上了一些自己从楚国带来的珍贵器皿,这么一来东西就更多了。
望月自己手下的宦者宫人不够使,我们清和宫里的人也全都上了,就这样还忙忙叨叨的,中间少了一个玉碟子,大家又合力找了半天,后来才发现不知道是谁给拿到花丛里忘了拿回来了。
我和望月师尊忙完了园子里的忙殿内的,等到把东西都给收拾干净,时间都将近子时了。
望月师尊看着我满目感激:“幸亏有弟子带人来帮忙,要不然这个赏花宴真心累死为师了。”
“师尊客气了。”我看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大殿一声轻叹,“操心的是咱们,出力的可是宫人们,早点让他们也都歇着吧。”
望月捶了捶自己的小腰轻声一笑:“你看看,咱们忙成这样,男人们呢?吃饱喝足又出去转悠着玩了,硬说今天晚上月色好,两个人要去台上赏月。”
“咱们心里得平衡点,”我抬手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人家在操心国家大事的时侯,咱们不也在吃喝玩乐吗?”
望月掩了口一笑,突然一皱眉:“忙了一会儿,我怎么又饿了?”
“师尊,已经午夜了,乱吃东西,当心嬷嬷说你。”
望月扑哧一笑,“本宫这会儿不但想吃东西,还想再喝两杯呢,怎么样?陪我喝一杯?”
弟子把手一拍道:“好,师尊,咱们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