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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芝环在药方里动了手脚。”温玉蔻不会费心去隐瞒华月:“没有毒,却比毒更骇人。”
“小姐,你说窦夫人?”提起窦夫人,华月的眼神也变了,却是变得更加柔和:“桂嬷嬷总说她没安好心,可是她待咱们却是极好的。她送了咱们好多好东西,金银玉器,名画笔砚,冬制衣夏做裙,甚至给您请的女夫子也是最好的。少爷犯了错,您不敢求情,还是她拼了命去求老爷,才救下少爷的。恩慈祥和,美月光辉,像菩萨一样……”
华月滔滔不绝的赞美窦氏,温玉蔻却心中哀叹,华月啊华月,你可知道夺走你性命的,正是你口中菩萨似的窦夫人?你被蚂蚁啃噬的时候,她就坐在帘子后面,祥和地喝着茶。
但也可见,连母亲膝下长大的华月也被窦氏所欺骗,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温玉蔻也不会强行去让华月相信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半个点心还没吃完,桂嬷嬷就回来了。老太君去上香,她作为老嬷嬷为,一并去了。她今天心一直很慌,放心不下大小姐,便早早回来了,一进门,就愣在原地。
温玉蔻正坐在窗下,纤细瘦小的身体裹在华袍里,白嫩的手捏着半只梅花糕,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斑驳落下,她抬手遮了遮,小指如玉通透。
桂嬷嬷高鼻深目,年轻时也是大漠里的美人,现在老了,依稀看得清当年的模样。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桂嬷嬷,您回来了?”小姐侧头,娇笑着露出颊边浅浅的酒窝。
“小姐,您,您醒了……”桂嬷嬷的眼泪比华月流的还多,她抱着温玉蔻哭成了泪人,一向刚硬坚强的嬷嬷哭成小孩子,温玉蔻心中也很难过。华月在一边看着,也不禁悲伤起来,躲在一边偷偷抹眼泪。
外头的丫头们听见了,挤在院门,叽叽喳喳地说闹。
温玉蔻冷眼看着,并不发一言。
桂嬷嬷也看到了,院中的丫头居然这么没规矩,主子在屋里坐着,她们也敢随便来看热闹!她立刻重整情绪,立在房外将她们喝斥走了。
华月打来热水,先伺候小姐洗手,抹上香膏,自己再和桂嬷嬷洗脸。
“嬷嬷,我娘和小弟还好吗?”三人重新坐下,温玉蔻问道。
桂嬷嬷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立刻就要跪下,被温玉蔻拦住。“夫人她如今躺在冰室,我凭着这身老骨头和资历,一月也只见得一面。少爷自那一场雪跪之后,夜夜腿疼难忍,他还这么小……我愧对夫人的托付,实在该以死谢罪!”
“嬷嬷!”温玉蔻突然打断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和华月,记住,以后不许再说以死谢罪这样的话。我们都活得好好的,谁也不许死,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如今要救母亲和小弟,他们尝过的苦,我要十倍返还给伤害他们的人!你们帮便罢,不帮,也要好好顾看着自己,别被人害了性命去。”
“小姐,你也知道他们是被人陷害?”桂嬷嬷喜道。
“我知道,以前是我糊涂。”温玉蔻眼光深长,不符年龄的坚韧冷硬:“嬷嬷,以后反抗窦芝环,你不会孤军作战。”
华月迟疑,桂嬷嬷却喜出望外,明白了温玉蔻的意思:“我的小姐,您终于全都明白了!”
“华月,我不逼你,以你善良的性子,无法待在府里,过两年你就出府,不可耽搁。”温玉蔻继续道。
华月听见“出府”,猛地摇头:“不,我不走,我陪着小姐!大夫人亲自抚养的我,恩大于天,我怎么能自私地丢下您呢!如果窦夫人要害您,我一定第一个挡在前面!”
“你想清楚。”温玉蔻淡淡地说。一旁的桂嬷嬷着急地要说什么,被她制止。华月的命,她一定会救,但是救她一次,不能救她二次三次,一切还要华月自己想明白。
“是!”华月纠结了许久,紧接着抬头:“我誓死跟随小姐!”
在得到华月和桂嬷嬷保证后,温玉蔻休息片刻,便提出清点小库房里的东西。母亲的嫁妆是不计入温府库房的,她是大漠狼王的公主,陪嫁的东西自然多且珍贵。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值钱的东西所剩无几,所幸还有满满一千两雪花银和几张房契,温玉蔻把它们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好一会儿才放在一边。
“嬷嬷,这些玉器奇珍你抽空拿出去典当了,换成万裕钱庄的银票,小心不要让人看见。”温玉蔻指着几件东西,一一滑过,随后拿起两锭雪花银,放在桂嬷嬷手心:“这些换成碎银子,钱吊子,我等会儿再给你一张单子,按上面写的买回来。”
桂嬷嬷忙答应着,外面突然传来马嘶声和嬉闹声,听着嘈杂纷乱,温玉蔻皱眉,华月连忙开了院门,远远看见小厮牵着几匹马站在溪边饮水,大声喧哗,吵闹不休。
“最近府内大兴土木,在凝碧院附近凿了条水渠,连上大湖,就成了条活水源。这些马运东西累了,小厮们就会牵着马来这儿饮水,也不管住的人是谁。我向窦夫人提了许多次,她竟说管不了,白白让这些东西扰了咱们的清净。”桂嬷嬷越说越生气,走过去怒声呵斥,让那些小厮快走。
小厮们却笑着道:“既然从这儿开了水道,自然可以在此饮马,嬷嬷又何必为难咱们这些小的。且咱们又不是每日都来,窦夫人和大小姐都没说话,嬷嬷这么唠叨,多此一举。”
桂嬷嬷骂道:“小泼皮猴子们,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往常不说,你们还越发上脸了……”温玉蔻让华月叫回了桂嬷嬷,低头在单子上添了几笔,眼中浮起几丝冷冷的笑意:“嬷嬷,不用多说,帮我把单子上的东西买来就是,无需理会那些人。”
桂嬷嬷这才忍气吞声而去,将东西买了回来。温玉蔻一一查视,第二日带着两人悄悄走到水源边,见那水道狭窄,水流缓慢,看着无用,她左右来回转了几次,做下印记:“把这里和这里堵上。”
等堵上后,水渐渐变得浑浊,华月疑道:“小姐,堵上这两处,水就不流了,您要做什么?”
“当然是做有趣的事。这水道本来就狭窄无用,不该存在,他们若是去问,你们就说夜里刮风,风吹泥土堵塞了水道,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连声赶走两人后,温玉蔻拿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全部倒了进去,将纸放入袖内。白色的粉末很快融入那长而狭窄的水道里,不见踪影,只剩浑浊的黄水。她定神看了看,确定融化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四周寂静,温玉蔻正细心除去手上的泥水污迹,突然听到一声轻笑。
那笑声听不分明,可确确实实存在,传入耳内形同炸雷。温玉蔻警惕地抬起头,没找到人,却看见昨日那小厮牵着马朝这里走来,她立刻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暗道自己大意算错了时间,那些人提前来了。
温玉蔻因为裙子太过鲜艳飘逸,不得已提起裙角,屏气凝神。那些人越走越近,温玉蔻有些着急,突然只听树枝轻摇,衣袂飘飘,她的腰被人搂住,身体一轻,迅速飞了起来,落在树上隐蔽之处。
温玉蔻大惊,来不及回头,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就刺,哪知手腕被身后的人紧紧握住,温热而霸道,随后一道热气吐在耳垂边,声音沉郁:“不想被人发现,就乖乖的,嗯?”
他身上有极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手劲很大,足以拧断一个人的手臂,毫不留情地牢牢锁着温玉蔻,不允许她反抗。
温玉蔻仍死死握着匕首,拧起细眉,气恼不已。这人是谁?为什么躲在树上?他藏这么久有什么目的?可她不能出声,因为这时小厮们在树下疑道:“水怎么变浑了?真是怪事,不知马儿喝不喝。”
“不喝也得喝,这畜生难道还学那些娇贵主子的做派,只想着清水不成?其实要不是金嬷嬷吩咐,我才懒得把马拉这么远,费时费力。”
“阿贵,你现在说这话,收金嬷嬷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她定是跟凝碧院的人不合,想出这种办法折磨人呢。”
“你懂什么!”阿贵冷哼一声,“金嬷嬷敢跟主子斗吗,定是她身后的那个当家的……你这脑袋就是跟马待久了才变得这么笨!”
不久之后,他们的说话声渐渐远去,温玉蔻挣扎了一下,侧头怒道:“你是谁?放我下来!”
“呵,年纪挺小,脾气挺大。”他声音居然变了,变成非常爽朗的少年音:“你想知道我是谁,先告诉我你是谁,你方才在做什么。等我心情好了,自然就放你下去。”
“你!”
“还有,万一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就把你的腿摔断,信不信?”这次是阴柔冷峻的声音,他居然会变声,是刻意隐瞒自己原本的声音,免得她将来认出来吗?
温玉蔻最厌恶被人威胁,心念一转,随后手缓缓放下,语气委屈:“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勒得这么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怎么告诉你答案?”
那人迟疑片刻,随后果然松了点力气,但仍保持不让两人面对面的姿势。温玉蔻便知道了他的弱点,猛地转头,作势要去看他。那人冷哼,点住她的肩膀,猛地一推,只听“刺啦”一声,锦袍袖子被树枝扯烂,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温玉蔻犹如一只自由的鸟儿,如愿地向下坠落。
那人吃惊地“咦”了一声,一只手微微伸出,似乎要飞下去救她,转眼见温玉蔻拿匕首插在树干上,一路磕碰,锦袍宽大鼓风,虽然降落很快,可有匕首和锦袍的阻力,她落在地上时并没有受伤。
温玉蔻喘着气迅速站起,那只匕首落在脚边,刀刃已是残破不堪,看得出方才的惊险与险阻。她带着满身擦伤,利落地脱掉身上的锦袍,抬起一双清灵幽静的眼睛向上看去,语气坚韧不羁:“现在你可满意?”
“好个调皮的小丫头,有趣!”只见那人居高临下冷哼一声,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眼前,隔着丛丛枝桠翡叶,竟还是没能看到他的长相。
但是那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仍在鼻端缭绕,混和她的呼吸,一点一点融入记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华月急急从跑来,看到温玉蔻这幅样子,大吃一惊。
“没事,不过是爬树摔了下来。”
“您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爬什么树……天啊,都流血了,快回去包扎一下!”
温玉蔻随着华月回去,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仍是暗自心惊。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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