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曾经画眉上

    所谓战争,前朝文人李华有言:“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古之战场,常覆三军。又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片横尸遍野的惨状、阴森悲凉的气象,正如同此时的山阳,令人触目惊心,魂失魂散。

    韩世忠、梁红玉夫妇奉旨镇守楚州后不久,金兵和伪齐再次举兵来犯。韩世忠的军队在这些年的大战中大放异彩,天下皆知,他在大仪镇大捷之后甚至被称为“南宋中兴武功第一”。伪齐自知不如,不敢以卵击石,但后来得到了金兵的帮助,伪齐军队士气大增,便欲一鼓作气,攻下城池。却不料韩世忠相比传言竟有过之而无不及,身披战甲,一夫当关,几番激战便让他们进退两难。万般无奈之下,伪齐只好声东击西,对其进行围剿。

    韩世忠见敌人浩浩荡荡,杀声满天,想必已经是倾其全力攻来,他自然也不敢怠慢,楚州屯兵本只三万,必当倾巢而出。仅仅留下梁红玉以及少数将士在镇守城门。现如今得探子来报,恨自己不能分身营救,万般焦急之时,正巧尘风和文清池赶到,他似乎看到了希望——轩辕尘风的武艺,足以令人安心。

    再说梁红玉,此时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寥寥数人却被众多金兵与伪齐将士围攻,梁红玉所带领的娘子军也死伤无数,众人苦苦支撑。梁红玉见情势危急,军心不稳,心急之余,不得不挥剑大声吼道:“韩将军战场前线即将凯旋,敌人早已溃不成军,大家坚持住,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就是大赚!大家随我,与敌军奋战到底!”

    “呵,如今你自身都已难保,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正在这时,梁红玉突然听到一声冷笑,原来是刚才正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一名年轻女子。

    梁红玉柳眉微蹙,提剑攻去,她心知这女子虽然不过二十年华,但自己竟然久攻不下,心下诧异,不敢轻敌。这时她也不敢恋战,不由得浑身解数,想要速战速决。

    然而让梁红玉始料未及的是,眼前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倒还清纯可爱,脸颊圆润,身形矮小。但她的招式却招招阴险,咄咄逼人。这女子似乎也感觉到自己不能拿下梁红玉,便叫身后随从齐力围攻。

    “今日,便是你梁红玉的死期!”那女子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冷冷地看着梁红玉。

    梁红玉此时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余几人逼得连连后退,那女子的几名随从武艺竟比她也差不了多少,几番拼斗下来,梁红玉身体各处受伤无数,鲜血沾满了整个盔甲,几乎便成了一个“血人”。

    见梁红玉节节败退,那女子站在一旁笑意更甚。而她在一旁伺机而动,终于找准机会,迅速一剑向梁红玉刺去!

    “姨娘!”听得这一声呼唤,梁红玉心下喜悦,知道清池已到。同时又看到那女子长剑破空而来,她本身已经应接不暇,此时更无躲闪之地、逃脱之心,一个斜身,同时长剑用力一斩,竟想与那女子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不!”不远处的文清池歇斯底里,飞速赶往战场,奈何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又怎么能如愿?

    那女子反应也是极快,看到梁红玉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心中惊怒,她空中想要躲闪,效果自然不佳,她运气护住心脉,反而让右手力道减弱,不然这一剑足以将梁红玉拦腰斩断!

    “噗!”一口鲜血同时从两人口中喷薄而出,洒在了互相的身上。

    梁红玉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直到用长剑方才稳住身形,右手靠剑蹲着,左手捂着肚子,眼冒金星。反观那女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胸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重重地摔在地上,众随从立马扶住止血疗伤。

    “姨娘!姨娘你怎么样?”文清池赶到之后立马往梁红玉体内灌输真气,语气颤抖,心急如焚。

    “不用管我……救人……快去救人!”梁红玉看着还在苦战着和陆续倒下的她的亲信,心比伤口还痛。

    “姨娘你坚持住!”文清池自然了解她的姨娘,而这些苦战中的人也有不少是她旧识,她不得不忍住伤痛,拿出她的武器——飘带“秋水落霞”,迅速加入战场。

    “我自当……战到最后!”梁红玉显然不想自己苟且偷生,她的腹部受了重伤,仔细一看更是令人心惊胆战——就连肠子都差点流出!而此时的梁红玉,这个随夫久经沙场的巾帼英雄,以汗巾裹好腹部继续作战,尽管血透重甲,眼神却是异常刚毅,就连此时的敌人都对这位大宋女子肃然起敬!

    “随我杀敌到最后一刻!”梁红玉不知那里来的力气,这一声怒吼更是冲破天际,众人见状无不感到激昂悲壮,纷纷血染双瞳,死而后已。一时之间士气大增。

    “姨娘……”文清池眼中含泪,而她面对着的正是那女子的几位随从,现在也难以抽身。

    “投降吧,至少你还可以有一条生路。”梁红玉此时只感到一阵邪风,瞬间便看到眼前一个身披黑衣,头戴黑篷,脸蒙黑布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却压得梁红玉喘不过气来!

    “滚!”

    又是一人横空出现,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梁红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两人磅礴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她重伤的身体如遭重击,身体飘忽,喉咙一甜,口中再次吐出一口热血。而这时却感到一人的手将自己轻轻扶住,待她定睛一看,不由得一喜:“尘风!”

    “好好休息。”轩辕尘风语气少有的轻柔与尊敬。

    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脸色徒然变冷。因为他刚刚几乎接近全力地一击,非但没能让眼前的黑衣人身受重伤,反而仅仅只是后退几步,大气不喘,显然竟硬生生地承受了下来!

    “轩辕尘风,名不虚传。”那黑衣人显然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传说中的天才。

    轩辕尘风看不到他的表情,在他中气十足的语调之中可以看出这人是他这些年来遇到的最强之敌!

    轩辕尘风惜字如金,他显然不想多说任何一句话。只是他一向冰冷的脸庞上多了一层认真——他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抽出长斧,一套炉火纯青的“逆雷决”,丝毫不留手地朝那黑衣人的头部挥去。速度与威力,已是他如今能使用的最大极限。虽不知那黑衣人的身份,但他可以肯定那人并不是金国或者伪齐的将领,此番行动,必定是答人所托,否则更不可能再这战事僵持之时出现。以这黑衣人的能力,如果他要动手,自然一开始便可结束这场围剿。

    那黑衣人似乎也不着急,并没有做出任何进攻的动作,显然是想试一试轩辕尘风的身手。整个过程他都将双手负在背上,如鱼得水的将轩辕尘风猛烈的攻势一一划去。

    纵然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轩辕尘风似乎还是看到他似笑非笑的面容。而他此刻也渐渐感到他与此人依旧有着不小的差距,这么多年来,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轩辕尘风不再使用“逆雷决”,他知道他必须殊死一搏。

    他拿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长斧,感受着多年来伊人从不曾冷却的余温,本就冰冷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似乎让八月的天气更加寒冷,就连黑衣人看到他的样子也感到一丝心惊。这一招“一钺千军”,是他自认为这些年来自创功法之中最为稳健,威力最为凶猛的一招,只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对战的时候使用,难免有些孤注一掷。

    不远处的黑衣人眼中隐隐闪烁着光芒。

    周围的众人竟然也纷纷停了下来,看着这边的战场。显然,这两人的输赢,也正代表了这场战争的成败。

    轩辕尘风正准备动手,却不料那黑衣人却先动了手,显然他也没有留手,迅速向轩辕尘风奔来,飞驰途中,双手不知从何拿出几柄匕首,“飕”的向轩辕尘风扔去。

    这炉火纯青的暗器手法,倒让轩辕尘风有些心惊。不过暗器于他而言,自然再熟悉不过,自己的师父便是一名暗器高手,且不说那套自创的“飞天血封针”,在暗器上的造诣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响彻江湖。

    轩辕尘风不费吹灰之力便躲过了那黑衣人的暗器攻击,那柄颇为巨大的长斧在他手里就如同一根轻巧的木棍,挥动起来毫不费力,每一击直劈黑衣人面门。黑衣人似乎早已料到暗器对他产生不了太大的威胁,直到稍微近身之后,一身武艺与身法结合,竟让轩辕尘风绝技无处施展!几个回合下来,轩辕尘风竟连连后退,一直处于被动。

    不远处的文清池见状心急如焚,只可恨自己武艺不精,而后看到轩辕尘风多处化险为夷之后,心中稍安,但不多时便已香汗淋漓。

    轩辕尘风此刻虽然节节败退,但心中澄明。在这危机关头,正当他准备放弃那招“一钺千军”之时,却不料那黑衣人在刚刚一掌击向他胸口无果之后,手中又是一柄匕首突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喉咙飞来!

    情急之下,轩辕尘风将后手挥过,只听耳边“锵”的一声,匕首已被长斧拦下,而这时他似乎感觉到那黑衣人黑面纱下的阴险一笑,他深感不妙,一瞬间竟有如临深渊之感!

    “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轩辕尘风的长斧竟已脱手落地!

    轩辕尘风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根细针,方知中了那黑衣人的道。而这番迅速,已然是江湖少有,而倘若是用手扔出,轩辕尘风自然自信能够躲过。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这根细针是从那黑衣人的口中飞出,透过他蒙着脸的黑布,正中他的手腕!

    “噗!”又是几针瞬发,此时轩辕尘风的身体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难道又会有毒?”轩辕尘风面色阴冷,上一次中了完颜朋“离魂”之毒,幸得韩世忠将军夫妇相救,方才让他起死回生。虽然这场比试他输得心服口服,但心里却深深自责——梁红玉凶多吉少。

    “放心,我从不使毒。”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黑衣人轻松一笑,“希望你下一次遇到我,能够有一战之力——动手吧。”最后一句话对着先前受伤女子说道。

    “带走!”那女子冷笑一声,呼唤左右欲将梁红玉带走。

    “休想!”文清池应声赶来,手持飘带,站在梁红玉的身前。

    “唉。”那正欲离开的黑衣人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女子这些随从和文清池不相上下,又只有勉为其难地动手。

    他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在文清池面前一闪而过,尽管文清池全身心戒备,但她和那黑衣人自然是天壤之别。还未反应过来,便是一身闷哼,直接晕了过去。

    “清池!”梁红玉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失血过多的她此时脸庞已经毫无血色,缠在他腹部的汗巾也已经被鲜血染得透红,时不时还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放心吧,他二人都没有性命之忧。”黑衣人说话之时,转身准备离去。

    “不杀了他们?”那女子突然冷冷说道。

    “别动他们,把你自己事情做好不就好了?”黑衣人没有正眼看她,语气之中的警告倒很明显。

    “算你二人走运!”那女子咬了咬牙,心里虽有不甘,却并没有违逆那黑衣人的意思。

    “对不起……”梁红玉被抓之后,走过不能动弹的轩辕尘风的身边,只听他满怀愧疚地说道。

    梁红玉闻言对着他虚弱地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嘱托道:“替我照顾清池,还有……一定,别让将军做傻事……”

    还未等轩辕尘风回话,便见梁红玉已被抓走。然而一直自负的轩辕尘风,这一次,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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