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天黑,张太后和夏皇后往豹房却铩羽而归的事便为京城主要势力得知。
谢迁更是为此去了一趟户部衙门。
因年后京城所有官署中最不清闲的那个就是户部,杨一清要负责年后各部预算和钱粮调度,很早便回衙办差。
当然六部中还要数吏部开衙最早,不过沈溪办了几天差后又恢复悠闲状态,再者不管沈溪做出多少的努力在谢迁这里看来都微不足道。
杨一清在户部公房接待了谢迁。
等谢迁表明来意问询豹房之事,杨一清神色略显回避。
杨一清道:“现在能够得到的消息不多,只知太后和皇后往豹房去,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出来,是否顺利面圣暂且不知,但看来去匆忙,大概是……没见到吧。”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杨一清很明白官场生存之道,在这节骨眼儿上,他只是按照已知的消息做一个基本判断,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不会说,哪怕知道也不会讲出来,便在于这些消息的来源渠道很多上不了台面。
只能把浅显的东西说给谢迁听。
谢迁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他希望得到的答案并非如此。
谢迁叹道:“老夫听说,太后并未见到陛下本人,甚至连皇后都没跟陛下相见,有传闻说,陛下派江彬出面挡驾……”
杨一清望着谢迁,发现谢迁回望他的时候,立即明白谢迁这是在试探,干脆避开对方的目光,不去回答。
“看来现在再想挽回边军入调之事已不可能。”谢迁道,“户部这边莫非已开始做相应的钱粮准备?”
“嗯。”
杨一清点了点头,道,“宫里直接下旨,由户部负责入调兵马的粮草物资供应,至于粮饷外的东西,诸如武器装备这些,则由其自备。宣大总兵府会跟地方官府统一调配,这件事在下已跟都督府方面打过招呼。”
谢迁道:“其实可以跟兵部说说。”
杨一清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谢迁非要把一些差事往兵部推,照理说粮草调度既然由户部接手,再甩给兵部不太合适,毕竟皇命是直接对户部下达的。
谢迁稍微解释:“之厚说要卸任兵部尚书,得看看他的实际行动,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大概要等到上元节结束才会实现……如此不妨给兵部多派些差事,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至于别的你不用管,这件事便如此定下来了。”
杨一清稍微明白过来。
谢迁是直接以内阁首辅的名义对他下达命令,绕过圣旨行事,等于说谢迁“僭越”了。但谢迁自己可不会承认,而杨一清又不能因此指责什么,甚至于还要乖乖领命。
“那是否将后续粮草调拨情况,一并告知兵部?”杨一清请示。
谢迁稍微一想,摇头道:“先把初期调配安排过去,至于后续如何,看情况而定。还不知之厚传出的消息哪句真哪句假,若兵部出了乱子,一切都是徒劳。”
……
……
朝中各方势力还在打探张太后、夏皇后前往豹房探访的内幕。
这会儿消息不多,也跟豹房内轮值的人尚未换班有关,很多势力的消息来源多半都是侍卫、太监和宫女等,而其中几个重要人物,包括张永、高凤、小拧子、江彬等,对此却没有发表太多评论。
而沈溪这边知道的情况比较详细,连张太后跟江彬间产生的冲突细节他也基本知晓。
到黄昏时,沈溪估摸这会儿朱厚照应该已经起床了,而他却没打算去面圣,这会儿他还有客人要招待,乃是工部尚书李。
李找沈溪用的借口是讨教制造和运输兵器之事,“顺带”提出当日发生在豹房内的情况,大有唏嘘之意。
沈溪看来李这是感慨皇帝胡作非为,连最基本的孝义礼法都不顾,老娘和媳妇来一趟都见不到面。
沈溪对李提了一些意见,总的来说还是一切听皇命行事。
他倒不是故意推诿,而是调边军入关本就不是他在主导,皇帝一手推动的事情,谁说话都不好使,而他又准备卸任兵部尚书,自然不好再过问工部之事。
但涉及豹房事务,沈溪直接表达看法:“……历朝历代君主,在京城设置皇宫外的别院并非没有先例,不过如今陛下跟太后关系有些僵,主要是跟张氏一门之前的案子有关,身为臣子,其实很难干涉君王家事。”
李问道:“那之厚你不打算就此事上奏?”
沈溪笑着道:“忠孝仁义,孰轻孰重?是效忠天子,还是效忠太后?为人臣子,少过问君王家事,如今经筵日讲都停歇,就算有人要上疏跟陛下理论,也是翰苑之事,跟咱外臣有何关系?”
李闻言想了下,最后点头,对沈溪的回答非常赞同。
沈溪再道:“马上年初休沐便要结束,各官署都要开衙,此时无论豹房发生什么事最好都不要干涉,之前因反对调兵,在下跟陛下间已闹出稍许不愉快……跟你说一声,年后我第一件要做之事,就是跟陛下提出卸任兵部尚书,以后再有兵部事务,可以直接去请示陆侍郎。”
李摇头苦笑:“如此说来,之厚你是准备……推举陆侍郎来接替你?”
“嗯。”
沈溪点头,他对李并无多少保留,到底二人在朝中的关系算是相当铁,李还因为跟他的关系而被谢迁疏远。
涉及派系斗争,李已被归为中立甚至沈溪一党。
李道:“如此也好,你身兼两部尚书,之前便遭遇不少非议,卸任你也能轻省些,吏部尚书总比兵部尚书好,不用做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
沈溪笑道:“还是你总结到位,兵部很多事的确费力又不讨好,不过习惯就好,若事事都顺心,那就不是人臣了。”
李一怔,随即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就此问题多说什么。
……
……
正德皇帝起来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
因昨日荒唐太甚,导致睡了一天精神也没有完全恢复,朱厚照起来后在等太监和宫女为他梳洗时不由出声抱怨:“这几天,朕的身子骨怎不如从前了……”
小拧子站在门口,他身前是同样前来等候吩咐的江彬。
小拧子心想:“这江彬,是否把太后和皇后来豹房的事说给陛下听?为何陛下连提都不提?”
朱厚照梳洗完成,转过身,见到小拧子和江彬,随口问了一句:“张苑那狗东西呢?今天没什么事来跟朕说?”
小拧子心里有些打鼓。
“陛下态度有些反常啊……以前陛下可不愿别人过来烦扰,怎今日竟主动问及张苑是否前来?哦对了,张苑那家伙怎没影了?”
就在小拧子腹诽时,江彬已代为回答:“回陛下的话,张公公并未到来,大概是没要紧事。”
朱厚照点头:“风平浪静就好,去跟丽妃和花妃说,今日朕要宴请两位客人,请她们一并过来饮酒。”
江彬道:“陛下,莫非宴请的是宫外之人?”
“你管那么多作何?只是两个朋友而已,他们不会威胁朕的安全。”朱厚照又看着小拧子道,“小拧子,这件事你去安排吧。”
“是,陛下。”
小拧子恭敬领命,心里大概猜想客人是苏通和郑谦。
苏通和郑谦并非没来过豹房,皇帝对这二人一向很亲近。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道:“行了,你们都退下,朕也要先进去准备,一定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好好招待一下两位客人。若款待不周,拿你们是问!”
……
……
收到朱厚照宴请的旨意后,苏通和郑谦碰头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沈家走一趟。
二人年后没机会给沈溪送礼,当天得皇帝传召,他们想先跟沈溪讨教下面圣时的注意事项,顺道把过年礼送上。
此时二人在京城无比风光,各自有了府宅,至于他们在闽西老家的生意也是顺风顺水,有官家背景,做买卖情况自然大不相同,尤其是苏通的茶园,靠福建地方盐茶等专卖制度,还有佛郎机人高价收购,手头阔绰。
沈溪到正院迎接两个故友,看了二人送来的礼物,便知道两个老友有多财大气粗。
“……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望沈大人不要嫌弃。”苏通先迎过来,笑呵呵对沈溪行礼。
这会儿二人都换上了官员常服,有种到官衙办差的意思。
沈溪问道:“你们这是要去作何?”
二人以前来沈家时,都没有穿官服,苏通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笑道:“这不陛下请我二人去豹房参加饮宴,毕竟是年后第一次面圣,还是正式些为好。”
郑谦随即也过来跟沈溪打招呼。
沈溪没有见外,请二人到了正堂。
等上了茶水后,沈溪才道:“豹房面圣不会说朝事,不过吃吃喝喝罢了,不用那么正式。”
“确实如此。”
苏通多少有些尴尬。
身为读书人,他也知道做传奉官并非什么光耀门楣的事情,毕竟不是靠真才实学拼出来的,但直接予以承认,他又意识到这么回答不太合适。
跟郑谦交换过眼神后,苏通才又道:“若长久在陛下面前只是谈吃吃喝喝的事情,大概也不行,这不先来问问沈大人,看看是否有让我二人跟陛下旁敲侧击予以知会的事情。”
苏通非常明白事理。
个人操守方面,放纵些没什么,关键是要讲义气,明是非,作为地主阶层的一员,社会和经济地位决定了他们不需要恪守清规戒律,终日为三餐奔波的人自然想不到这种阶层的人的思维逻辑,至少沈溪没对这二人的生活方式发生质疑。
人家有的是钱,爱怎么生活,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沈溪心想:“也就是特殊时期,若非当今天子只知吃喝玩乐,我何至于要将他们介绍到陛下身边?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沈溪道:“陛下如今对朝事漠不关心,在下跟陛下提的事就不多,不过倒是今日太后和皇后到豹房受阻,外间议论声很大……”
苏通和郑谦对视后,立即明白过来。
郑谦像有什么话说,但最后忍住了,因为在沈溪面前,郑谦话语权本就不高,之前他跟苏通能得到沈溪的欣赏和提拔,主要是苏通起作用。
“明白了。”苏通点头道,“能跟陛下说的,在下自会提一嘴,找机会吧……郑兄,你觉得呢?”
郑谦笑着应道:“正是。”
沈溪道:“今日乃是陛下宴请你们,尽量只谈风月不谈其他,朝中有事你们想说便说,其实不必来问我。”
苏通再次点头:“明白。沈大人您负责那么多朝事,哪里有闲工夫管这些?现在下面的人,都在谈论沈大人您劳苦功高。”
沈溪一摆手:“苏兄谬赞了,在下准备卸任兵部尚书职务,身兼两职太过辛累,一时间兼顾不过来,对鞑靼战争结束后我还是想过轻松些的生活,留在京城过几天清静日子。”
好像又明白什么,苏通点了点头,再次跟郑谦交换一下眼神。
二人从到来后,一直保持眼神的交流,大概是提醒对方把沈溪说的话一字不漏记下来,这样回头二人可以单独商量一下面圣时的对策。
他二人并不觉得参加朱厚照的饮宴只是谈论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身为臣子,多多少少要涉及朝中事务。
不能当佞臣,不能受万人唾骂,眼前还有个实际的榜样,只要按照沈溪的做官逻辑去办事便可。
再商谈一番,二人站起身来,苏通道:“沈大人,就不烦扰您了,陛下相召不敢多耽搁,这便告辞。”
沈溪起身,亲自送二人出门,足见对他们的重视。出大门后,沈溪甚至目送二人的马车走远后才返回府中。
……
……
苏通和郑谦在豹房得到的礼遇,并非普通大臣可比,就算沈溪去也不可能得到如此招待。
二人在侍卫引领下直接进到内院,旁边还有小拧子解说沿途景致,小拧子对这两位多少有些巴结。
对于小拧子来说,“审时度势”最为重要,当他发现朱厚照对于宫外由沈溪介绍的两个举子如此看重,便意识到,其实可以借助二人打压江彬,之前江彬对苏通和郑谦的仇视态度他也看在眼里。
小拧子心想:“我乃是太监,属于皇室家奴,跟江彬斗,有些自不量力,而这两位大人可就不同了,那是朝官,而且跟陛下是朋友关系,和江彬一样都是正常男人,他二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或者比江彬都要高。”
“两位大人,陛下今日便在前面的阁楼设宴款待,阁楼上能直接看到戏台……请随小人来。”
小拧子在苏通和郑谦面前表现得好像个普通太监,低人一等的那种,但苏通和郑谦却知道现在小拧子在豹房的地位,不敢有任何怠慢。
“拧公公客气了,您先请。”苏通笑着说道。
小拧子对二人的态度非常满意,我对你们是否谦卑那是我自己的事,若你们不识相跟我摆架子,那就是诚心跟我作对。
到了阁楼上,二人到空荡荡的桌子前坐下,马上有人将暖炉送过来,房间内的温度随即上升。
“陛下还没过来,这里有一些茶点,二位可先用。”小拧子招呼宫女将茶水和点心送上。
苏通这边还算正常,郑谦却一个劲儿地盯着小宫女看,因为按照道理,豹房内的宫女基本是皇帝禁脔,但以二人跟朱厚照的关系,朱厚照经常赏赐宫女给他们,所以郑谦更为留心些。
“咳咳!”
苏通清了清嗓子,提醒郑谦注意场合。
郑谦这才收回目光,悻悻地拿起茶杯,发现茶水很烫,又赶忙放下。
苏通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道:“拧公公,这里有一点心意,望您笑纳。”
说着打开一条缝,里面显露一布包的大明宝钞,因为银子不能直接带进豹房,苏通便拿出纸质的宝钞来。
大明从开国到正德年间,宝钞已名存实亡,不过好年份的宝钞还是有一定价值,随着市面上银子数量增多,纸币体制受到严重冲击。
“这怎么好意思?”
小拧子嘴上这么说,手脚却很老实,直接把布包接过来揣进怀里,对他来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而且眼前并不是什么文字腿,差不多是鸡腿甚至羊腿了。
郑谦道:“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望拧公公不要嫌弃,今日面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望您多提点。”
小拧子微笑着说道:“两位大人乃陛下跟前红人,咱家可比不了,只能说尽量帮忙。陛下跟前别乱说话,多说说奇闻异事,坊间传闻,最好都跟风月有关,这些事两位大人懂得多,小人却是两眼一抹黑。”
……
……
等了很久,差不多快到二更天,朱厚照才姗姗来迟。
朱厚照带了两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前来,一个是丽妃,另外一个则是花妃,这二女可算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女人,二女有一定手段,各自拥有一大批拥趸。
豹房内,并非只有小拧子、江彬、张苑这样的大佬,还有很多中下层的供奉、管事、锦衣卫、小太监、小宫女等等,这些人形成的小圈子在豹房内算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只是这些跟小拧子和江彬属于不同的阶层,彼此没有多少交集罢了。
这些圈子为图存,各自找人投靠,其中就包括丽妃和花妃这两位深受朱厚照宠幸的女人。
“参见陛下。”
苏通和郑谦知道朱厚照要上楼,已起身到楼梯口等候,见到朱厚照后直接跪下来行礼。
朱厚照一摆手:“两位兄台何必如此多礼?虽然这里是朕的自家地方,却也不是清规戒律繁琐的皇宫,根本不需要如此见外……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朕的爱妃,一位是花妃,一位是丽妃。”
“参见娘娘。”
苏通和郑谦正要继续行礼,却发现两个女人正在对他们行礼。
虽然花妃和丽妃在豹房身份不低,但始终没有正式的名分,她们明白规矩,就是在君王和他人面前,她们要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子上,这样皇帝才会对她们满意。
朱厚照笑道:“一起坐,来人啊,可以上酒菜了。”
朱厚照先大模大样坐下,随后是苏通和郑谦,最后花妃和丽妃各自坐在皇帝一侧。
朱厚照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笑道:“也是朕没考虑清楚,应该让你们带女伴来才对。不过也无妨,这里不缺女人……来人,请几位美人儿上来。”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楼梯口侍立的小拧子便对楼下示意,十几名由朱厚照亲自带来的“美人”在两名小太监引路下上楼而来。
莺莺燕燕让苏通和郑谦看花了眼。
朱厚照笑着说道:“二位兄台莫要以为朕忘了今天邀约,只是朕在里边为二位挑选美人儿,这才晚出来些,你们看看可满意?”
苏通和郑谦这才敢直接扫视面前的美女,等在烛光照耀下看得清楚明白后,才发现这十多位所谓的“美人”,姿色是不错,但年岁没有二十岁以下的,一看都带有成熟风韵,而非少女清纯稚嫩的那种。
他二人当然明白,这是皇帝的偏好,并非是有意找一些“淑女”来,只是皇帝以其自认为最好的“美女”来招待二人罢了。
“真好。”
苏通感慨了一句。
朱厚照哈哈大笑:“苏兄,你也觉得是吧?朕就说跟苏兄和郑兄口味相当,看看这身材和风韵,朕没白花这么多时间。”
说话间,朱厚照望着站在一边等候“挑选”的十几名“美女”,这些女人既是皇帝亲自挑选,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在人前露面,以苏通和郑谦二人的想法,这些女子大概都是皇帝以前宠幸过,跟他们曾经送给朱厚照的那些姬妾身份相当。
朱厚照异常热情,等着苏通和郑谦选由他精挑细选的美女。
但奈何刚刚见过沈溪的苏通和郑谦,都不敢表现得太放肆,这会儿他们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去当一个匡扶社稷的有用之臣,而非被人唾骂的佞臣。
苏通无奈地道:“陛下,其实臣二人只需喝酒用膳便可,无需人作陪。”
朱厚照笑道:“你们是不好意思在朕面前挑选吧?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咱都不是外人,若非花妃和丽妃平时对朕也算侍奉周到,朕将她们送给你们又如何?”
丽妃和花妃心里都发怵。
普通百姓断然不会做出的事,但在她们看来这个皇帝却可能会做,因为她们本身就是由旁人送到皇帝这里来的。
苏通和郑谦还是不做声。
朱厚照大概看出二人的为难,洒脱一笑:“这样吧,人由朕来给你们选,便留下朕觉得不错的几个……前面那四个留下来,过来给客人敬酒。”
当前四名女子欠身一礼后走过来,分别坐到苏通和郑谦旁边,开始为苏通和郑谦倒酒。
这让苏通和郑谦的神态更加拘谨,似乎不知该如何应对。
“臣妾也为陛下斟酒。”
丽妃在这种场合显得更洒脱些,拿起酒壶为朱厚照倒酒,此举赢得了朱厚照赞许的目光。
花妃不甘示弱,马上为朱厚照夹点心,却被朱厚照扫了一眼,只能赶紧收回纤手。
小小的插曲并未让酒宴失色,朱厚照继续道:“今日请两位兄台过来,特地准备了一些助兴节目,除了戏目外,还有番邦进贡来的舞姬表演,看看是否入眼……有喜欢的只管跟朕说。”
说完,朱厚照也不等二人应允,便直接对小拧子打招呼:“开始吧。”
小拧子赶紧去安排,只见他拿出一面小旗摇晃一下,好像战场上传军令一样,随即远处开始有了锣鼓声。
锣鼓声响起后,更多的菜色被送到宴席桌上,苏通和郑谦仍旧拘谨地坐在那儿,有小太监过去将阁楼临戏台方向的窗户悉数打开,如此一来可以从酒桌上直接看到对面的戏台,有种空中楼阁观戏的感觉。
朱厚照笑道:“这戏台刚搭建起来,朕来了也没几次,正好让你们试试。”
苏通和郑谦脸上都浮现荣幸的神色,随着朱厚照的目光一起看向戏台方向,那边的戏台高出地面三丈有余,若是上面表演武戏的话,非常危险,摔下去的话非死即伤。
就在二人担心时,好戏正式开始,而正如二人想的那样,在这么高的戏台上表演的第一出便是武戏,上去几个少年便在上面翻起了跟头,而且一路翻到戏台边缘才停住,而后这些人又继续翻回去,看得二人心惊胆寒。
“好!”
朱厚照非常高兴,一边拍手一边叫道,“这才叫魄力,表演得好一律有赏。”
苏通跟郑谦对视一眼,都看出皇帝脾性古怪,心中冒出个想法:“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
……
朱厚照看戏时,小拧子往楼下去了,接下来的事跟他无关,伺候皇帝成了那些小太监的差事,他得先回朱厚照的寝殿继续值夜。
小拧子心里还有些不甘:“好不容易伺候陛下一次,却这么快就被赶走,也不知江彬那小子到底在陛下跟前吹了什么风。”
就在他想心事时,只见江彬迎面过来,跟平时一身戎装不同,这次江彬穿着身便服,显得儒雅多了。
“拧公公?”
江彬倒不是完全不给小拧子面子,走近后驻足打招呼。
小拧子道:“陛下在上面宴客,你来作何?”
江彬道:“本将前来赴宴,难道不行?”
小拧子吸了口凉气,他当然明白江彬有资格上去参加宴会,心里在想:“陛下真是让人难以揣摩,请两个宫外来做客也就罢了,怎么还让江彬这小子上去掺和?”
江彬不再停留,径直往楼梯口而去,侍卫不加阻拦便放江彬上去,甚至连搜身的步骤都省了。
小拧子见状无奈摇头,趋步出了后院,才出月门便有小太监前来通知:“拧公公,张永张公公已等候多时。”
“他来作何?”
小拧子皱眉问了一句,但其实他并不需要答案,小太监可没法回答他,他连忙往前院而去,到大门口的会客室,只见张永已起身迎接他。
简单见礼后,张永问道:“陛下在里面宴客?”
小拧子板着脸道:“你倒什么都知道,谁跟你说的?”
张永道:“下面那些小的都在谈论,鄙人如何能不知?倒是拧公公,你怎么出来了?”
小拧子道:“咱家本以为能陪伴陛下左右,但陛下吩咐,把基本的安排妥当后便不用在留在里面伺候,咱家凭何留下来丢人现眼?倒是那江彬,居然堂而皇之上楼去赴宴,还要跟陛下同桌饮宴……真是不可思议。”
张永琢磨开了,一时间没有回答,小拧子则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张永,道:“你早就知道咱家会半途被赶出来?”
张永回道:“鄙人本想见一下沈大人,跟他谈年后开衙的事情,谁知沈大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派人通知,说年后他将不再负责兵部事务……如此看来,沈大人有卸任兵部尚书的打算,所以鄙人特意来跟拧公公你商议一下。”
小拧子冷笑不已:“你还没说为何来找咱家……你如何觉得在这里干等,一定能等到咱家?”
张永摇头:“拧公公误会了。咱家不过是听说陛下宴客,想过来看看情况,未曾想拧公公您会这么早出来……本以为至少要等到半夜后,但还是跟小的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看到你后告诉你一声鄙人行止。”
“是吗?”
小拧子将信将疑,随即一摆手道,“朝廷的事,莫来问咱家,咱家管不了那么多。沈大人就算卸任兵部尚书,那也是朝中的风云人物,谁人能忤逆他?何况陛下未必会准允……”
“沈大人若坚持要卸职……”张永有些迟疑。
小拧子厉声喝道:“那也跟你无关。”
……
……
夜深人静后,豹房内的酒宴仍旧在继续,而此时沈溪也才刚尽兴一回。
惠娘的小院内,沈溪从榻上下来,坐在桌前喝茶,至于惠娘则简单整理衣衫,到门口将装着参汤的砂锅接过来。
“老爷还是喝一些参汤,刚煲好的,补身子用。”惠娘非常贤惠,将砂锅放到沈溪面前的桌子上,李衿用汤勺盛满一碗,递给沈溪。
沈溪笑道:“看你们,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何至于喝这些东西?”
惠娘道:“就算老爷正值壮年,也该喝一些驱驱寒气,总归是养生的东西,对老爷身体有益无害。”
沈溪不想跟惠娘解释太多,对他来说,对于中药的补方并不太信任,不过他也不会拒绝惠娘的好意,到底是惠娘的一片心意,早年惠娘经营药铺,沈溪不会在惠娘面前说太多关于中医的事。
沈溪喝了两口,随即望向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李衿,道:“衿儿,你也喝一点。”
惠娘坐下来道:“衿儿体寒,喝这些东西虚不受补,反倒对身体有害,而且现在衿儿还在备孕,平时她调理身体的方子会另开。”
沈溪问道:“谁开?你开吗?”
惠娘点了点头:“妾身以前总归经营药铺,知道些医理,给衿儿开个补身体的方子还是能做到的,而且还要给老爷补……”
说了一半,惠娘便缄口。
沈溪大概知道,参汤中应该加了什么“补药”,目的是为了让李衿可以早怀孕。
沈溪心想:“大概是惠娘也感受到儿子送走后心灵空虚,她自己也知年岁大了再想怀孕不容易,干脆把希望寄托在年轻的李衿身上,如此也是为了补偿李衿在沈泓走后内心的失落。”
沈溪尝了一口参汤就不想再喝,但念在惠娘一片苦心,便又多喝了两口,实在喝不下去才放下来。
惠娘道:“老爷最近有时间的话,过来多陪陪衿儿,她也是个可人的丫头,心里就想着怎么伺候好老爷。”
听到这里,李衿已经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整个人羞得无地自容,惠娘则显得大大咧咧:“老大不小了,入老爷门也有七八载,怎还如此害羞?”
沈溪笑道:“也好,不过希望惠娘你更善解人意些。”
惠娘没好气地道:“妾身到底不能跟年轻那会儿……很多事已跟以前不同,就算能伺候好老爷,也没法帮老爷开枝散叶,但衿儿这边则不同,老爷现在身边的丫头不小,但这两年却不见府上添丁,老爷自己或许不打紧,但妾身却替老爷着急。”
沈溪不由哑然失笑,心说:“惠娘不在府中为一家之主母,操的却是沈家正妻的心思。不过若是惠娘进了沈家门的话,韵儿倒真可能退位让贤。”
沈溪道:“时候不早,该早些休息了,明日一早我还要回去。”
惠娘望着李衿:“衿儿,好好伺候老爷,今日妾身还有点事去做,便不在房内留宿。老爷,妾身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