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兀良哈,不过是明朝对于朵颜三卫的概称,就犹如用鞑靼和瓦剌来区分撤回大漠后的蒙古本部和卫拉特部一样。如今福余卫的科尔沁阿岱台吉生怕明朝皇帝把火撒在自己头上,跟着阿鲁台一块跑了,因此剩下的兀良哈人原本压根没想到明军会在北上之后忽然杀一个回马枪。当明军前锋五路大军共计两万人杀来的时候,从王公贵族到普通牧民全都懵了。
比起先前跟着朱棣南下靖难时的朵颜三卫,如今的兀良哈人还保持着相当的战力,但阿鲁台裹挟走了一些人,其他人又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灭顶之灾,因此仓促应战之下便是节节败退。几个部族勉强凑齐了几千军马缠住明军,其余老小则是赶着牛马惶惶西逃。然而,已经张开的口袋那边却是守着比明军前锋更加可怕的军队。
屈裂儿河边上等着的乃是皇帝亲自率领的中军大营!
急匆匆赶了三天路的朱棣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国之君,是坐拥天下的天子。骑着那匹万里挑一精心拣选出来的踏雪宝马,挎着那把陪着自己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宝剑,穿着那身沉重的盔甲,他再一次感到了四肢百骸中滚腾不息的活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便向旗牌官沉声发令,随即拥军冲杀了过去。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但杨荣金幼孜还是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御驾亲征本就不常有,而且哪怕是御驾亲征,天子也素来是立在大纛之下督战,借以提升士气,哪里有像皇帝这样亲自上阵的?而被撂下陪着两位阁臣的张越此时遥望着明军一下子突入了敌方战阵中,一时间也是血脉贲张,拳头不知不觉就攥在了一起。
“大局已定,用打鞑靼的兵力来对付小小的兀良哈三卫,那完全是杀鸡用牛刀!”杨荣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转头对张越说,“皇上对你之前的提议很是心动,但大宁故城废弃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修葺残垣断壁要钱,驻军同样要钱,与其如此,不若收编三卫降军,以其供驱策,则边疆可保不失。”
这个论断听上去并没有错,但张越仍是忍不住开口反问道:“杨学士,昔日唐朝也是重用各降将,先是皇朝强盛的时候,蕃将蕃军大多是忠心耿耿不敢反叛,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数代以后若是万一疲弱,则彼等必然会钻空子找机会。宋朝也多在边地用蕃军蕃将,但有时候连主将都会在哗变中身陨,更何况其他?他们如今服膺,乃是因为慑于军威,怎么可能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也罢,假心假意也罢,以一地疲中原,这原本就不可取。”
金幼孜适时插了一句话,算是结束了这一争论。而无论杨荣还是金幼孜,都是恪守传统的士大夫,对于无故兴兵总是心存异议的,尽管说服不了皇帝,但面对张越,他们自然可以摆出自己的老资格。在他们看来,靠大军扫荡蒙元终究是下策,用封锁让其臣服,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好法子。不论大宁故地还是交阯,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激战持续了两天,更确切地说,一面倒的战斗持续了两天。第一天,朱棣亲自带兵追杀了兀良哈人三十里,一股脑儿连酋长带战士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第二天则是沿着河西再次搜索扫荡,亦是大有斩获,而且在第二天,张越亦得以随军同行。
积攒了几个月的火气都倾泻在了朵颜三卫的头上,当领军回营的时候,朱棣的面上尽是说不出的满足。尽管左右前后的护卫尽职尽责,但他毕竟亲自用宝剑杀了好几个人。唯一遗憾的是,这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宝剑这一次崩出了一个缺口,彻底没法用了。由于身上又是汗又是灰又是血,他颇有些灰头土脸,但整个人却显得精神奕奕,只除了声音有些沙哑。
“皇上万岁万万岁!”
面对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志得意满的朱棣只摆了摆手,并没有多做罗嗦。没有如愿撵上阿鲁台杀他一个屁滚尿流,他实在是很窝火,但这恼火劲如今已经过去了。此次讨伐兀良哈人,斩首近两千级,掳获辎重牛羊无数,更重要的是,那些对他阳奉阴违,一面和大明互市,一面和鞑靼眉来眼去的家伙,如今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亢奋的朱棣一口气接见了好几个大胜而回的将军,却仍是没有休息,而是召来了杨荣和金幼孜询问从京师转交来的各式奏章节略。足足听两人说了一个时辰的事情,他这才露出了些许倦意,可却仍然不愿意休息,等两人退下之后,他又召见了张越。
“继守城之后又见识了野战,感觉如何?”
昨天在杨荣金幼孜面前吃了软硬钉子,张越虽不觉得气馁,但郁闷却总是有的。此时皇帝一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他略一沉吟就低头答道:“臣只是觉着,强横一时的朵颜三卫,如今已经不如从前了。不但是朵颜三卫,就是昔日在兴和面对阿鲁台的时候,臣也觉得不如曾经听说过的蒙元铁骑的威势。”
“都说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在朕看来,数败之将,更不可言勇!”一连接见了好些人,朱棣原本发热的脑袋眼下渐渐恢复了清醒,听张越这么说,他哂然一笑之后,又若有所思地说,“要较量骑兵,恐怕仍是这些鞑子略胜一筹,但他们既然已经失去了天下,那么也就剩下了骑兵这点资本而已。火炮他们没有,火铳他们也没有,他们要用数十年才能训练出一个骑射双全的骑兵,但朕的神机营要培养一员精锐却只要两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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