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此前已经迎娶了三个孙媳妇,如今这一次恰逢北征,未来的新郎官又只是个尚未出仕的监生,仿佛并不应该引人注目。然而,这是武安侯胡同中紧贴着的两户人家结亲,一方是侯爵幺女,一方是张家长房长孙,小定大定的那些个定礼就晃花了不少人的眼,而十几日后从武安侯府送出去的嫁妆更是让无数人为之惊叹,于是自然引来了众多关注。
由于这是两家长辈早就谈妥的,洞悉暗地里早就预备齐全了,因此如今虽说赶着时间,却也不显得仓促,一应规程都是一丝不差,就连早先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张姨娘也渐渐死了心。如此大动干戈,哪怕真是正房夫人有意瞒着郑亨做主,这婚事也已经成了定局。
女儿郑芳菲如今只有十四岁,这婚事她也不知道悄悄试探过郑亨多少回,每次郑亨都是笑呵呵地说必定会选一门顶好的亲事,她也不知道把京师那些适龄的勋贵子弟数了多少遍,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落到了张家。
张家的门头自然是不弱,可得了爵位的是二房,她未来女婿的父亲才刚刚从交阯回来,只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顺天府丞。别说和张家二房相比,就连三房如今也更显眼些。要是那家老太太还能有十年八年的寿数也就罢了,但那已经是一棵转眼间就要倒了的大树!
这一位心里挑挑拣拣不甚痛快,张家自然也有无数人关注着将来的长房长孙媳妇。因祖母的病和筹办婚事,张赳一口气向国子监请了两个月的假。只是婚事在即,他更多的时间却是犹如衣架子似的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偏偏都是长辈违逆不得。这天难得有闲暇,他实在是受不了,干脆带着两个随从悄悄出了家门,溜到了西牌楼巷找方敬诉苦。
“我才见过那位姑娘一回,要早知道祖母就是挑中的她,我去年上武安侯家拜年的时候怎么也得看个仔细。我只记得那是个脸上一团稚气的孩子,别的什么印象都没有……听说她是武安侯捧在手心里的千金,我只是个监生……哎,我可不想娶个借娘家势压人的悍妇!”
方敬的个头去年到今年又猛窜了大半个头,竟是和张赳差不多高,此时看见这位生来便是天骄子的好友皱着个脸唉声叹气,忍不住笑道:“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又那么疼你,怎么会选个性情品格不好的人给你作媳妇?张四哥就放一万个心好了,你家里指不定看过人家多少回了,只是没告诉你而已。男人总要成亲的,就是万大哥,还不是有了心上人?”
“希望如此……”
张赳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头却始终没有放下。他对于身边的丫头素来是不在意的,这些年换来换去不知道经历了几茬新面孔,但也经了人事。而家里三个嫂子里头,大嫂是个贤惠的老好人,这几年但凡大哥碰过的丫头都容下了,生了儿子的茴香还成了姨娘;二嫂倒是尖酸刻薄,但再刻薄也拗不过二哥贪新鲜,更挡不住二哥在外头沾花惹草;三嫂则是不但人大方,又能干,而且谁都挑不出错处,连三叔留在大宅里的那位红姨娘都常常对人赞她的好。
即便不能像三嫂,但能像大嫂也就行了,他可不会学大哥在外头养外室!
“小四,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听到背后这个声音,张赳不禁吓了一跳,一扭头才看见是万世节和夏吉笑吟吟地站在身后,待到回过神的时候,他竟是发现方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讪讪的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真出声说了什么有的没的,忙站起身来,打躬叫了一声万大哥夏大哥。
“都是自家人,那么多礼数干什么!”万世节一把将其拽了起来,又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指头,“我这些天忙得七荤八素,好容易休半天假,正好在巷子口碰见小夏也早早地回来了。好小子,年纪比我小,如今却要娶媳妇了,咱们可得恭喜你一声!对了,小夏要外放了,顺道回家完婚,他是喝不上你的喜酒了!”
“夏大哥也要完婚了?”张赳愣了一愣,看见夏吉的脸上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心里也为他欢喜,连连道了几声恭喜。他在国子监休沐的时候常常上这里请教功课,和两人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发现夏吉的高兴劲有些不寻常,他忍不住问道,“夏大哥这么高兴,莫非是娶到了早就看中的心上人?”
“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姐,他当然高兴!”
听到万世节直截了当戳穿了自己的心事,恼羞成怒的夏吉顿时狠狠瞪过去了一眼,随即也不再理他,拉着张赳到一旁嘀咕了一番新郎官的必备常识,然后就径直回屋去了。而他这一走,万世节便上前对张赳道:“以后一个个成了婚,只怕要出来也不那么容易,今儿个既然遇上了就好好喝一杯。我打发小方去巷口的地方买下酒菜了,至于这酒嘛……我新近打听到了一个好地方,咱们俩一起去买。”
虽说和张越一样酒量寻常,平日顶多也就是亲友聚会的时候喝一杯,但万世节既开了口,张赳又不想这时候回家去当靶子,立刻答应了。嘱咐两个随从留在这里看门,他和万世节就一同出了门。骑马拐过了好几条小巷子,他却渐渐没了方向,发现万世节老马识途似的七拐八绕,他不禁对这位找好酒喝的功夫叹为观止,旋即就想起刚刚方敬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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