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庭旧主(9)

衣飞石已经离开了好几天, 鬼卒们就地扎营住下, 几个鬼将则聚在一处等待。

五鬼将与宠都满怀希望又忐忑地等着衣飞石从深渊归来。除了刘叙恩与徐莲,谁都不知道九幽之底究竟有什么。他们既希望衣飞石能从此觉醒,不再愚忠于暴君,又不能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曾让徐莲帝君改变想法的“东西”或“真相”, 此时是否还安然存在?

帐中气氛不怎么好。

伏、太凤、宠,这三位资历更深的老鬼将各据一方,从不主动说话。

余下灰、控弦、不杀三人也不大好开小差——弄点饮食游戏来消遣么?可能会被前辈骂个臭头。

不杀在帐内待得难受,转身就与相熟的控弦做了一个美好的展望:“目前最好的局面是,主上也和帝君一样改变了想法, 咱们就不必担心了。”

没等坐在他身边的控弦搭话, 一直沉默的伏反问道:“最坏的局面呢?”

这时候考虑最坏的局面明显来不及了。伏却非要问这么一句,夹枪带棒带着责怪。

在一边凝神修炼的宠闻言睁开眼, 嘲笑道:“最坏的局面, 不过是主上在九幽什么都没发现, 白跑一趟, 再回来治我个欺君狡辩之罪呗。玉翡剑又没抵在你胸口, 你怕什么?”

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紧张。

不杀不过是想聊点轻松的话题, 被伏强行抢了话头,指责宠太冲动,宠则不忿反驳。

所幸这两个说话都还算克制, 没有太直来直往地彼此攻伐。被卷入话题中的太凤依然闭目凝神, 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俩的争执。

见太凤没有出面打圆场的意思, 莫名其妙开了局的不杀只得硬着头皮收拾残局:“依我一点愚见,恐怕也不至于吧?主上家法虽严,从不苛责滥杀。这么多年过去了,九幽底下有变化也是人力不能及,主上他是讲道理的人,咱们好好和他解释……”

灰连连给他使眼色:别说了!

不杀却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干嘛这么杀鸡抹脖子地让我闭嘴?我哪儿说错了?

伏与宠的争执本就不在当下,而是数日前衣飞石剑刺太凤之时。

宠认为太凤命在旦夕,一句话答不好就会被衣飞石刺死,出面祸水东引釜底抽薪是必要的营救。伏则认为衣飞石不可能真的杀了太凤,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掀了底牌,实在太过冲动不理智。

现在不杀一口一个主上从不苛责滥杀,主上是讲道理的人,话里话外都像是站在了伏那一边。

他是没觉得自己站了队,这话听在宠的耳朵里哪里还能善了?关你什么事就站在伏那一边,还替伏出面指责我反应太激动、行事太冲动?——伏和宠是势均力敌的旧友,这两人吵嘴时,太凤都不吭声。不杀资历浅,根本没人想过他会插嘴。

正打算和伏辩个是非清楚的宠相当意外,他原本靠窗打坐,霍地起身走到不杀跟前,一把揪住不杀的领口,恼羞成怒地训斥:“我在主上门下修行时,你八辈儿祖宗都还没投胎呢!你也配和我说主上?”

这口吻太过严厉倨傲,一句呵斥出口,不杀带了一丝和事佬浅笑的脸色倏地变得冰冷透彻。

再是资历浅,再是客气声一称晚辈,不杀也是正儿八经的阴庭鬼将。宠有朝服白骨笏,他也有朝服白骨笏,大家同殿为臣,品级不比宠低,修为不比宠差,缺的无非是一点麾下势力和资历罢了。

仗着早出生几年,就敢如此欺我?不杀眸光幽冷,手中的刻骨刀缓缓吐出灵光,眼看就要成型。

灰与控弦连忙上前拉架:“好说好说,不能内讧。”

“内讧”二字触及了宠心中的底线。前几日两军对阵时,宠才用这话训斥过伏。

帝君早逝,刘帝君也已经死去,能够辅佐主上的力量就剩下这么点儿了,不好好保存生力,却要互相杀伐自损实力,帝君在天之灵,如何能够安息?

宠慢慢松开紧揪不杀不放的手,将他被揪得皱起的领子缓缓抚平。

不杀眼底的杀气却未消失。

你说打就要打,说不打就要停手?真当我是你小老弟?!

“不杀。”控弦握住不杀即将出刀的手,将已然变成深蓝色的刀光堵在了指掌之间。

不杀森冷的眸光与他碰了一下,逐渐柔软下来,僵持在手中的刀光才幽幽散去。

一场内讧终究被摁了回去。

宠转身不再和不杀纠缠,行至伏面前,二人双目相对。

“主上确实从不苛责滥杀,不过,你我都很清楚,那是在与君上无涉的情况下。凡事涉及君上,谁碰谁死。——你是真认为主上不会杀了太凤,还是……早就想让太凤死了?”

这句话说得人浮想联翩。其余三个资历稍浅的鬼将都竖起了耳朵。居然还有内情?

可惜,不等伏回答,一直沉默的太凤霍地转身,摔门而出。

这八卦是听不成了。

伏冷冷道:“小人之心。”

灰听见门外异动,侧头撩开窗帘看了一眼,疾步前行:“主上回来了。”

一众人皆起身出帐迎接。

太凤本就在外边,此刻已经迎了上去,正在与衣飞石叙礼。

衣飞石神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太凤跪在他身前,宠心中就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正待加快脚步迎上去,玉翡剑已刺透了太凤的肩膀,将太凤钉死在阴晦湿冷的死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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