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庭旧主(8)

在阴庭作战和阳世不同, 不需要考虑粮草辎重, 也不需要考虑军需战备,带上兵马就能出发。

衣飞石有商讨作战计划的习惯,他通过舆图做了初步的战略部署,再听取五位鬼将的意见。

奈何这五个鬼将身份太低——搁在从前, 他们连议事堂都进不了, 只能在帐外听差。不管衣飞石说什么,他们的反应都是不迭点头,口中应和对对对是是是,衣飞石一度认为他们是在敷衍自己。

直到衣飞石的部署偶尔出现了疏漏——多年未回鬼府,九幽十地的地势特征都发生了变化, 衣飞石能从舆图中看见阴魂和鬼差的数量分布, 却看不出一条曾经汹涌的血河支流是否干涸。

这时候才会有了解情况的鬼将小心翼翼地举手,无比委婉地纠正他的错误。

衣飞石觉得很好。

虽说这么“委婉”地提醒提高了沟通的时间成本, 至少他们是认真听着, 没开小差。

初步战略做好也不过花费了近三个小时。

毕竟战场上一切瞬息万变, 计划做得太细太远, 一个环节出错后边也全废了, 根本没必要。

衣飞石回到鬼府不到十个小时, 阴庭的征讨大军就悄无声息地出发了。没有颁行征讨诏书,没有聚众誓师,甚至都没有升座上朝告知两班大臣, 五鬼将干脆利索地点齐了麾下精英, 打起各自的将旗, 浩浩荡荡地开赴地之南域。

——地南很远,位于九幽之渊。

之所以第一个出发就打地南,因为那里的首领姓宠。

三十八天前,白小青命鬼将宠肃清地南之乱,宠带着自己的人马杀了过去,斩杀不臣四百三十八级,给阴庭送了捷报之后,并未回朝,直接在地南竖起王旗,划土自治,自称鬼王宠。

鬼将也是讲资历的。伏与太凤资历深,职位高,见识多,修为与属下战力也比较强悍,隐为五鬼将之首。其余三个鬼将差了一线,很自动地排在第二梯队。

鬼王宠也是曾经的第一梯队。

要对付曾经的同袍战友,各人心情不同。

灰与控弦、不杀私底下讨论了几套攻打鬼王宠的方案,有些想在此战拔得头筹,在阴天子陛前邀功请赏,又有种种担心。比如,这功劳未必能到手——万一阴天子要招降呢?

于是,这三个立功心切的就去问询前辈,咱们制定征讨方案时,可不可以劝降?

伏不说话。

太凤没好气地说:“这是你能考虑的事?”

得,他俩也不知道。

那去问问阴天子?

衣飞石乘坐星舟,慢悠悠地坠在徒步急行军的大部队后边,似乎在沉思。

看着他冷峻无情的面容,灰第一个转身,不杀利索地摇手表示不干,控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可是……阴天子啊。他老人家终于回来了。

九幽十地占地无比广阔,在前往地南的途中,阴庭顺带拔旗斩首,收复了二十八城。

基本上没有碰见能打的。

——大部分地区已经被刘叙恩洗过一遍,能打的,想打的,早就死光了。

花费近半个月,一路急行军赶到地南时,鬼王宠已严阵以待。

鬼王宠有正经的鬼道传承,领地附近布置好各种符文大阵,又有血池助阵,弄得妖风鬼气煊赫燎天,见到五鬼将倾巢而出,居然也没有举手投降的意思,反而亲自飘于阵前,蛊惑人心。

“刘判多半已凶多吉少,你们若识时务,化整为零保全青山才是正经。”

“如今联手讨我,你们是吃饱了撑的?”

“不等外人杀来,就要自相残杀。若是帝君在天有灵,必不会宽恕你们!”

一向沉默的伏突然飞入阵前,狠狠一刀朝着宠劈落!

咻——

无形之箭射出。

伏与宠都大吃一惊,双双罢手。

“将我旗子升起来。”衣飞石吩咐。

“好叻!”

铠铠将一面最大的帅旗携于手中,麻溜地爬上旗杆,挂好之后,刷地将旗帜垂下。

旗帜之上,非姓非职,仅有圣号“轮回”二字。

刚刚还冷着脸数落阵前故友的宠脸色倏地涨红,反手一刀将自己的鬼王旗斩落在地。

随着鬼王旗帜的陨落,守阵的鬼卒明显露出不知所措的困惑与惶恐。王自己斩落了王旗,这是要投降了吗?就算使诈也不会用砍王旗这么狠一招吧?这且没完,宠砍落王旗之后,即刻按下云头,双膝落在残留着血池污秽残痕的地面上,献佩刀于身前:“臣不知主上驾临,狂言放肆,臣万死!”

衣飞石驭星舟前往阵前。

太凤与控弦都默默跟了上前,护持左右。

主上只有金丹期修为,若是被不臣偷袭必然重伤,必须守住了。

两边对阵之处,空荡荡的只有宠与伏二人,衣飞石离开星舟步行地上,原本飘在云头的伏也在同时落地,侧身戒备在一旁。

衣飞石走到宠的跟前,问道:“你说‘外人杀来’,‘外人’是谁?”

宠伏在地上的身躯开始颤抖,半晌才说:“主上知道臣说的是谁。”

“‘帝君在天有灵’,‘帝君’又是谁?”衣飞石再问。

现场一片死寂。

“你自己说。”

“——不要逼我斩魂问魄。”

衣飞石一挥手,生死册与黄泉白骨笔同时飞出,悬于虚空之中,金光四射。

这两件主宰阴司的法宝骤然出现,在场所有鬼将、鬼卒都跪了下来。宠依然伏地不语,在后排的太凤膝行上前,答道:“主上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宠说的自然是刘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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