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进行得很顺利, 无法达成共识的是认亲之后的安排。
宿女士坚持要衣飞石回杭市, 彻底和容家断绝关系,尤其不许再和容舜往来。这要是不知道内情,真以为是一出“恶婆婆棒打鸳鸯拆散容大少爷和三十二线胖龙套”的苦情戏码。
衣飞石又怎么肯假装没事人一样打道回府?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原身的父亲是被人所害,这仇人还一直威胁着原身母亲的安全。他继承原身的躯壳, 替父报仇、保护母亲都是必须履行的义务。
衣飞石犟起来谢茂都没辙, 宿女士行事作风也极其强硬果决,二人都不是轻易能妥协的性子。
你一言我一语扯了半天,衣飞石在谢朝时就习惯了在不平等的情况下和谢茂、衣尚予“讲道理”,耐性非常好,始终不疾不徐、诚恳恭敬地进行说服表白。
宿女士不停看手表。
衣飞石能判断出她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 再磨下去, 不是向他妥协,就是向他发飙。
他看了谢茂一眼。谢茂知道他想干什么, 默默起身去了玻璃隔断后边的茶室, 假装烧水倒茶。
衣飞石低下头, 很容易就营造了一个“我特别难受”的氛围。连心浮气躁看手表的宿女士都愣了愣, 看着他, 不知道他下一步还想干什么。抓住了宿女士的注意力之后, 衣飞石才抬起头,眼睫微湿,似乎特别委屈又强忍着, 用清凉中带着一点儿独特腔调的口吻说:“我不想回去。”
这一句央求中带着委屈和渴盼, 还有一点儿年轻人独有的纯澈。
除了不懂事的孩子, 谁听了都要心软一下。
“回……”宿贞想说,回去是为你好,以后就接你回来。
“妈妈,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衣飞石巴巴的望着她。
“你……”
“妈妈。”
“……”
……
谢茂背过身,看着还在升温中的水壶,嘴角勾起偷偷地笑。
衣飞石这个撒娇的功夫,极其厉害,轻易不会使出来。他很擅长判断人的情绪,知道在什么时候放低姿态,什么时候强势表态。真逼急了,他不止会撒娇,还会哭。哭得情真意切极其可怜,让人看了就觉得不答应他的要求简直罪大恶极。
不过,年纪大了之后,衣飞石就不玩这一套了。一则身份足够高了,在谢朝,没什么人值得他装可怜去讨好图谋,二则谢茂的各种套路都被他看穿了,就算谢茂想捉弄他,也根本吓不住哄不了。
现在面对这个陌生的亲妈,衣飞石故技重施,谢茂数着数,看宿女士几分钟溃不成兵。
宿贞为难极了。
她心肠很硬,可是,儿子是她唯一的弱点和软肋。
衣飞石一口一声叫妈妈,叫得她在心里泣不成声,如果不是关系到儿子的安全,就凭这几声妈妈,哪怕儿子说的是“妈妈我希望你去死”,她可能都要走火入魔地答应下来。那可是丢了二十年、亏待了二十年、歉疚了二十年的亲儿子啊。
太危险了。理智控制着宿贞,她不着痕迹地咬着下唇,告诉自己不能答应。
明明知道不能答应,对着衣飞石可怜兮兮的央求,她连狠心说“不行”都说不出口。
二人谈话时坐在小餐桌边,桌上除了各种宿贞带来的文件,茶水杯,还有两个果盘,一个盛着葡萄,一个盛着大樱桃。衣飞石拿起两个大樱桃,宿贞还挺奇怪,这孩子突然打断情绪准备吃水果?两个大樱桃就飞了起来——
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咻地飞出,把两个大樱桃死死钉在了墙纸上。
衣飞石走到墙边,把大樱桃和水果刀一起拔|出|来,摊开手心给宿贞察看。
他这一刀不止射穿了两枚樱桃,连里边的樱桃核都齐齐整整地切成了两半,分毫不差。
“我有自保的能力。”衣飞石说。
宿贞有些惊喜,却依然不为所动:“孩子,不是妈妈打击你的自信心。你这是在哪个剧组学的吧?这种马戏团的把戏,好看花俏,实战里并不适用……”
马戏团的把戏。打遍谢朝无敌手的小衣,牛批哄哄的襄国公,你也有今天。谢茂闷笑。
宿贞话音刚落,衣飞石手里飞刀又脱手飞出。
为了不打草惊蛇,宿贞挑选的谈话酒店不算很高档,墙面上贴着装饰墙纸。这一刀扎进去,听见了细微的碎裂声,有墙纸挡着,也看不见里边的细节。衣飞石再次上前拔刀,顺手把墙纸撕下来。
在他撕墙纸的同时,就有大片涂料水泥跟着脱落,墙里的红砖直接碎成了渣渣。
整整半爿墙,轻轻一碰,就像沙砾一样簌簌滚落,扬起巨大的烟尘。
衣飞石很有经验,扯起墙纸挡了一下,身上点尘不染,撤了回来。
飞刀射樱桃是花俏把戏,一飞刀轰塌半堵墙,这已经超乎了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普通枪械都做不到这种疯狂的效果。
宿贞更惊讶了。她惊讶的不是这种反人类的效果,而是她不认为石一飞应该拥有这种能力。
“你这是……”宿贞把衣飞石看了一遍又一遍,惊讶错愕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高兴,“谁教你的?什么时候教你的?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真好。真好。”
被衣飞石轰塌的那半堵墙,恰好对着隔壁房间的玄关。
隔壁房间里边两个抛下亲戚跑出来打炮的情侣听见动静,女的懒洋洋地裹床单,男的穿了条裤衩子就过来察看情况,看着那一堵碎成渣渣的墙,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婆,老婆,墙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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