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到底没能安安稳稳地吃下去。开席不到一小时, 饭桌上容家众人还在各自聊天联络感情, 三三两两敬酒说吉祥话, 下人接了电话来向宋景芝请示:“太太, 二房那边……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谁跟谁打起来了?”宋景芝问。
“先俞夫人把谢太太推下露台, 二老爷送谢太太去医院, 康大爷和夫人先打了一架,正闹呢, 策小爷家来了,又和康大爷打了一架, 俞夫人护夫不依……现在家里一团乱了。”下人心有余悸地说。
宋景芝气得一放筷子。
先前下人就汇报过,说俞夫人把谢太太推下了露台,宋景芝关心的只是“来不来吃饭”,根本不在乎那边打成什么样了。现在听说容锦康被卷了进去挨了揍,她顿时就急了。
原因无他, 当年宋家两姐妹嫁给容家两兄弟, 容二老爷的原配宋葆芝,就是宋景芝的亲妹妹。
宋葆芝命不好, 年轻轻就死了, 临死前求姐姐照顾自己两个儿女。宋景芝既是姐姐, 又是长嫂, 那自然是满口答应,恰好容冲也忙工作, 容锦康、容锦心两兄妹就在长房照顾下长大, 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
宋老太太这么真情实感, 旁边的容毅就劝她:“你跟着生什么气?吃饭。”
女人容易对自己亲手照顾的孩子产生感情,男人既不照顾孩子,也不会轻易对别人的崽儿心存怜悯。哪怕那是自家侄儿也一样。
谢茂就坐在宋景芝身边,想装着没听见都不行,恐防宋景芝尴尬,他转身和衣飞石瞎扯。
“瞧见那个萝卜头没有?”
“哪个?”
“白萝卜头,雕花。”
“……看见了。您要?”
“你会雕吗?”
“……会。”衣飞石心想,您总不会让我当众表演一个吧?
谢茂念头已经转了几个弯,说:“以后得让你来切瓜。”
……
宋景芝又坐了一会儿,就悄然退席离开了。
她这样老太太的身份,突然离开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然而老爷子端坐不动,其余人等也都不大敢好奇。只有容舜轻声和衣飞石告罪,起身欲跟出去。
“去哪儿呢?”容毅一眼扫了过来,不许容舜离席,“好好陪着你老师。”
宋老太太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一顿饭吃完,容老爷子要带着一大家子看春晚,邀请谢茂和衣飞石一起。
谢茂倒是无所谓,容舜赔笑说:“老师有安排呢。”
谢茂很配合:“是,京中老友联络了。老爷子,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康健。”
衣飞石很从前一样沉默地跟在谢茂身边,容毅看他时,他也躬身致意。
“好,好,那我不留你们。需要什么让阿舜安排。——就在家里住着。吃喝出门比在酒店方便,你们那院儿有门直接出去,不耽误你们年轻人过夜生活。”容毅几次看向衣飞石,目光十分关切,“阿舜,一定要安排好,叫你两位先生住得不痛快,搬出去住酒店了,你要罚站。”
容舜含笑答应:“知道了爷爷,您放心。”
容锦城、容锦时、容褚鹤怀也都上前,和二人握手,无非是说些欢迎小住,有空喝茶聊天的话。
走完过场出来,谢茂问在前边的容舜:“你要去哪儿?”
容舜脸色凝重,低声说:“我小堂叔发起疯来谁都按不住,我要去看看。先生,老师,您二位若是累了,我给您安排休息的地方。”反正得“出门访友”。
容家二房闹得那么厉害,当然是有猫腻,家丑不想外扬也是常理。
“不用你安排,我和你老师在外边散散步。”谢茂转头找石慧,“快去穿外套,我们出去玩儿。”
容舜给二人安排好车辆之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等石慧重新找了件外套穿好,一家三口散着步去找车,准备出门玩耍。
容家老宅有一条地下车道,同时也是停车场。各色轿车、跑车、保姆车、采购车,都按照功能区分放在地库里。衣飞石拿着钥匙找车,一辆车停在他们的身边。
车窗滑下,后排坐着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目光定定地看着衣飞石。
这眼神太炙热滚烫深情,刺得衣飞石心里咯噔一下。
“上车。”车上的女人说。
见衣飞石要拒绝,她紧跟了一句:“我是妈妈。”
她从出现就表现得很冷静,只有提到“妈妈”两个字时,声音有了一丝哽咽。
联想到今天各种反常的事件,谢茂试探地问:“宿女士?”
“是我。”宿贞点点头,再次要求衣飞石,“上车。”
※
酒店客房内。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很震惊,会很难以接受,你会觉得,‘我有爸爸,有妈妈,为什么又出来一个妈妈’……”宿贞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开始这场谈话。
坐在她对面的衣飞石努力做一个“我很困惑”的表情,其实,心中毫无波澜。
他又不是真的石一飞。岑秀娥那个妈他才认了十多天,现在真出了幺蛾子要换一个妈认,他也没什么可震惊的。
“我长话短说。”
宿贞拿出一份DNA鉴定报告,“这是在你五岁时,我拿你的DNA样本和我自己做的亲子鉴定。”
衣飞石缺乏这方面的常识,随便看了一眼,交给了身后的谢茂。
宿贞看着他与谢茂亲密至极的关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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