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唯济像大晚上忽然被电筒照着的青蛙,维持着从膝盖上把头抬起的姿势一动不动,睁着惊愕的眼睛看着肖行雨。
肖行雨的问话虽然是个问句,但是语气非常笃定,他甚至都没有在结论前面加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样的句式,足见他已十分有把握。
“我没有,不是我投的!”肖唯济醒过神就仓惶地否认。
肖唯洲不明就里,但是他绝对相信自己儿子的智商,于是问肖行雨:“行雨,你从哪里判断出这封信是唯济拿来的?”
肖行雨修长的指尖轻拨,当着众人的面将手里的信封前后来回翻了几转:“这信封上写了‘肖国涛先生亲启’七个字,我相信一定是张舜卿的亲笔笔迹。它没有邮戳和地址,所以毋庸置疑肯定没经过邮寄,爷爷刚刚也说这封信当年是自己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的,所以我们可以确定,它一定是有人放在了爷爷的桌上。”
大姑有些不懂,困惑出声:“那当然是了!不过二十几年前的厂区和现在不一样的,进出管理没有那么严格,张舜卿在厂里工作了不少年,想要无人察觉地进爸爸办公室不难的。”
“对,没错,”肖行雨点头肯定了大姑的说法,“只要是熟悉厂区布局的人都可以趁人不注意进入爷爷的办公室,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张舜卿不会是别人吗?”
空气一阵安静,所有人的脑筋都跟着肖行雨运转。
肖行雨指着信纸上的一行字迹,说:“大家应该都看到了这个内容,张舜卿写到当爷爷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爷爷没退休的时候什么风格我一个小孩儿都知道,他每天十几个小时扑在工作上,如果这封信不是邮寄来的,是当天由张舜卿亲自本人投送的,那这封信肯定很快就会被爷爷发现。这一点张舜卿不可能预判不到,所以他得赶紧死才能做到爷爷读信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他若要死得快,就必须死在汝州,可如果人死在汝州这绝对是一条大新闻,你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以至于这么多年还以为他失踪了?”
章陌烟凝注着站在她身前的肖行雨,阳光从古老的窗棱中投射进来,将他挺拔的身形照得发亮。看着眼前为她力排众议的男人,眼眶被涌上的泪水模糊,她忽然茅塞顿开,内心汹涌澎湃地领悟到——原来她早已不是一个人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肖行雨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面对着这离奇嶙峋的命运。
众人听着肖行雨的分析,也渐渐理出了一个头绪,纷纷露出后知后觉的表情。肖淮也不得不认同:“张舜卿不可能那么仓促。”
许久沉默的肖国涛也缓缓道:“我从来没想过这层,真是白揣了这封信这么多年!……行雨推理得不错,自从收到舜卿的这封绝笔后,我特地留心本地的新闻,还专门去周边县镇去打听有没有人自寻短见,都没有什么消息。”
肖行雨总结道:“所以,张舜卿一定是把遗书留在一处地方而不是肖盛,而且他很肯定有人会在一些日子后发现这封信,甚至他相信这个人会帮他把信送给爷爷,并且即使他读过信里的内容也绝对不会对外泄露。”
肖行雨说这段话的时候,目光逐渐投向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肖唯济,他一步一步走近后者:“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和他曾经一起共事的同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唯济叔你会知道张舜卿遗书里的内容。然后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你在某个场合不小心把遗书的内容泄露给了你的儿子媳妇,受信里张舜卿的情绪影响,你们一家都无比憎恨陈韵。我说的对不对,唯济叔?”
在肖行雨铮亮的黑皮鞋压到肖唯济眼皮下的一瞬,肖唯济突然跳起,猛地推开肖行雨,不管不顾地掉头就冲大门拔腿狂逃!
堂屋里一片哗然,肖行雨也没预料到这出,反应过来时,跟末路狂徒似的肖唯济已经跑出了天井。
正要提脚去追,远远打眼肖彦浈和戴璇正往堂屋来就要迎面和肖唯济撞上了,连忙大声高喊:“肖彦浈你们快拦着唯济叔,把他给我带过来!”
听到这声喊的肖家男女全皱着脸整齐划一看向肖行雨,对家里辈分最高的长辈直呼其名,还是这种口气,肖家八百年也没出过这么长幼不分的孽子。
然而偏偏这对长辈还真听他的话,一男一女立刻老鹰捉小鸡似地施展混合双打把肖唯济给抓住了,尤其是年轻貌美一身红衣的太祖奶奶,连拖带拉战斗力简直爆表。
肖唯洲三兄弟立刻上前劝说肖唯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说了一阵,终于把肖唯济带回了堂屋。
“我说你跑什么啊?”肖行雨对肖唯济哭笑不得。
肖唯济怯怯地看了肖行雨一眼,立马转过一边木讷而倔强地说:“信是我送的,我承认!信的内容你们都看过了,陈韵是为了天青釉瓷故意来我们肖家的,国溪叔是她害死的!舜卿写的就是这样我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是你……”肖国涛急忙真切地问,“你送信来的时候,舜卿真的已经……真的已经不在了吗?你是不是见过他?”
肖唯济回避肖国涛的注视,好像抱定了什么也不说的主意,跟头犟驴似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他干什么!对大家现在有什么影响吗?你们不要再问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肖唯济你这是什么态度?”连刚到的肖彦浈都来火了。
“你们别问了!”肖唯济索性蹲下去,双手抱头装起了刀枪不入的缩头乌龟。
众人见他这样抵触,也是一筹莫展。
一双米色女式运动鞋步众而出,是章陌烟从旁边走了出来。她一直走到了肖唯济的面前,也蹲了下去,停了停,诚恳地对肖唯济请求:“叔叔,请您把当年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好吗?”
肖唯济抬头一看是她,登时站了起来,双眼升起怒火:“你做梦!你是陈韵的女儿也不是好东西!你们害死了国溪叔,害死了舜卿,你知道舜卿是多好的人吗?你走开,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的!”
“陌烟……”肖行雨一听这话,立即上前地搭住章陌烟肩膀想护住她。
章陌烟让他放心地摇了摇头,又转过去平静地望着肖唯济,说:“是的,您说的没错,我是陈韵的女儿,但是,请您别忘了,我也是张舜卿的女儿。如果您是我父亲的好友,现在,我是以您过世好友女儿的身份来请求您,请求您告诉我我那从来没见过一面的父亲,最后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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