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里的两位客人？”两个侍应生端着鲜香热腾的牛排过来。

章陌烟无神地望着对过两张空椅子：“走了。”

两个侍应生互视一眼，关注这桌整晚的他们对剧情也能猜出一二，年长一点的侍应生略微忖度后，放轻声音对章陌烟说：“那我们帮您把餐品打包带走，您回去放冰箱吃的时候加热一下就可以。”

“不用了。”章陌烟说。

侍应生们有点不解，章陌烟看向他们，语调平静：“不麻烦了，买单吧！”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食欲了，现在食物对她来说是很多余的东西。

结好帐，有个甜美的女侍应生递给她一把伞：“小姐姐，外面下雨了我们店里这把伞给您用，您有空了再给我们送回来就行。”

章陌烟望着对方蕴含同情的照顾目光，麻木的身体忽然开始恢复疼痛，一点一点，从心脏开始沿着筋络血脉要被肢解的感觉。

“我还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在破碎前章陌烟问。

“当然可以。”侍应生抬手指一个方向，“您一直走右转就可以。”

章陌烟说过“谢谢”往洗手间走去，没有拿那把为她准备的雨伞。

洗手台宽大的镜子前，章陌烟打开水龙头认真洗着双手，她并不是要用洗手间，只是想再好好看看自己。其实今天商场那位小柜姐的手法还不错，腮红和微扬的唇线完全遮掩了她萎靡的本色，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

用沾水的指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面前这个女生的样貌她很满意，性格虽然有点慢热但大体来说还算可以，平时也还算勤快应该是一个好老婆好妈妈的人选……但是，她拿到的剧本太差了，她生来就是一块车祸现场，可笑的是那些肇事者和受害者全都不在了，而她却要留在这里承受所有痛苦。

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生父就宁愿选择自尽也不愿面对她、幼小的时候她被恶人绑架生母权衡利弊也将她放弃、而养父母在得知女儿因她被害后毅然决然选择与她绝交、长大后自以为结交了一个真心可靠的朋友结果是他人安插的演员，然后出现的外公又觉得她不听话毫不留情将她打作弃子，至于爱人，那更是不敢奢想了，不过好在他而今也放下了。

章陌烟望着镜子里这个亭亭玉立的女生，重重闭了闭眼幕，心里深深抱歉：对不起啊章陌烟，我也要放弃你了。重开吧，这版人生充斥了气闷感，不用为难了就乖乖认输，希望你下辈子一切顺遂！

推开餐厅的门，凌冽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

雨与夜交织，悲鸣华丽地起舞。

漆黑湿润的路面倒映城市的霓虹，凌乱的发丝像细鞭反复抽在脸上，脸都失去了知觉。冰冷的空气从鼻端一路灌进胸腔，身体仿佛遍布了窟窿和裂缝，厉风兜入千疮百孔的躯壳，每块骨头、每寸内脏都面临四分五散的痛楚。

章陌烟沿着来时的街道步行，最后走上了一座大桥，她之前想过很多种了结的办法，比较下来只有这种影响最小，也不妨碍他人。行至桥顶的时候她没有半分犹豫，抬起脚踩上护栏，自然得如同走路遇到台阶抬脚往上走一样，就这么跨了出去。

扑通！

冰凉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过来，瞬间将她与世界隔绝。纵然跃下的瞬间，她似乎听见个劈掉的声音狂啸她的名字，不过更有可能是风的声音，现在耳膜已经被水堵满，也不能考证了。

漫天瓢泼中，一个身影飞扑上桥栏，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深夜滔滔的河面一片漆黑，死寂般的一段窒息后，半个人身钻出水面，他浮在水中急疯了地嘶吼：“章陌烟！章陌烟！……章陌烟你在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噼里啪啦打在河面的雨声，男人迅速又钻入了水下。

章陌烟的口鼻此时已经完全被水塞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十分不好受，不过心头再无一物的轻松感还是压过了这种痛苦，好累啊，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恍惚的意识即将沉睡，忽然腰部被圈住了，仿佛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

向上、再向上……沉重的身体好似是被什么拖拽着一直在向上。

是接她的无常来了吧，人死了后灵魂会去哪儿呢？……无所谓了，就随无常吧，总归会有个归宿的。

不用自己做主，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脱离了水面，虚弱地睁开一线眼睛，有一束晦暗的光亮正好照在她的身边。

无常竟然长得和肖行雨一样！

哦，原来死了这么好。

这算是老天给她的最后的慈悲吧……

“陌烟醒醒！章陌烟！”

肖行雨一边狂吼一边竭尽全力带着章陌烟游向河边，他尽量把人托高，避免汹涌的水浪再扑打到手中之人的脸上。

“陌烟……”连拖带拽终于把直条条的女人拖上堤岸，脚下一个踉跄，肖行雨扑倒在湿漉漉的草坪上，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的男人，从来没像当下这么慌乱过。

顾不上被锐石磕破的膝盖，肖行雨立即翻身跪立，两手笔直交覆快速按压章陌烟臌胀的腹部。

“陌烟醒来、醒来……章陌烟！醒来啊！”肖行雨声音发着抖，冷汗混合着风雨浸透了他的全身。

连续按压了一百多下后，仍旧一动不动的女人逐渐让他暴躁，呼喊的声音带出了哭腔：“为什么？为什么要寻死？起来回答我！……不许死！章陌烟你听到没有，回来！不要死！回来啊……求你……”

喉咙里咕嘟一声有什么冲了出去，章陌烟哇的一张嘴，连同鼻腔都喷出大量的水。

她发出呛咳不止的声音，源源不断的腹水从嘴巴里流出来，同时大量的新鲜空气也再次涌进了疼痛的肺腔。

脸颊逐渐感受到从天而降砸下的冰冷雨滴，高频的咳嗽让章陌烟忍不住侧身蜷缩，紧接着，噗的一声重响，她的眼前倒下一个身影。

肖行雨？

章陌烟望着近在咫尺虚脱般仰躺胸腔起伏大口喘息的男人，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直到男人的头转过来，脸正对向她。

“……行雨？”章陌烟神识渐渐清晰。

风声呼啸的黑暗雨幕中，两人默然四目相对，稍微恢复的肖行雨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把章陌烟从地上拎起来，不由分说甩了一耳光！

章陌烟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是要把她炸聋的怒吼：“笨蛋！为什么要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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