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寒玉和任宝宝斗了那么久,他们为了斗赢对方,放弃了汤章威他们为敌。
相反,这些人还争相向汤章威示好,这让那个唐昭宗有些不满,可是就算他再不满,那个汤章威和白存孝带着大军已经进城了。
东波斯行省,注定是那个汤章威和白存孝的地盘了。
这个唐昭宗就算是再不满意,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任宝宝才公开投靠那个汤章威的手下和女人杨吉儿。
万寒玉其实以前是汤章威放在唐昭宗旁边的棋子。
现在,她只是归位而已。
纪华容听他笑声朗朗,话语之下却似有一种壮怀消磨的隐隐沉郁。也不追问,起身到屋角木柜里取了一坛酒来,斟出两杯,推一杯过去,只说:
“劝尔一杯酒,归醉可无忧。”
任飞光伸手接过,一笑道:“只恐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
纪华容轻轻摇头:“不,世事仍大有可为,你来江南不也正是为此?”
任飞光默默回看她一眼,心中感慨丛生。眼前这女子洞察他肺腑,夫复何言?
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忧思旧事从此抛置一旁。但觉酒香留齿,怀生激烈,竟是几个月来头一次壮志回澜,雄心再起。
……
五更时分,两人已喝完那酒。任飞光起身告辞。
纪华容却道:“我尚有一事相询。”微一犹豫,抬头望定任飞光,“当日你在毓华居,可看见那获胜一方里,有个剑法极高明的蓝衫人?”
任飞光迎望她目光,终於点一点头。
纪华容脸色微变,追问:“你当时为何不说,要替他遮掩?”
任飞光起身走至窗前。“我不告知官府,是因为我相信那人决非奸恶之徒。而我此刻直言相告,却是因为相信你有识人之明。”
纪华容低头不语。任飞光便也不再多说,转身出门,忽然回头问道:“那人是谁?”
纪华容正拔了发簪拨一拨灯火,屋中霎时一亮。只听她低声说道:“慕容澜。”
这名字出口的一瞬,似有一种魔力,两人竟都有片刻神驰。
任飞光立於门边,回想慕容世家近些年来奇迹般重振的声威,瘦西湖上,毓华楼底,那人剑气丰神直掠江山之美,不由失神笑道:
“原来是他。”
……那人微吃了一惊,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又再昏迷,伸手欲搭他脉搏----
却见那少年手腕急弹,三指微曲,直点他脉门,眼见便将点中-----那人衣袖却忽如活了一般,一翻一卷,径缠少年手指。
但那少年却似早已料到这般后招,手腕猛然一挫,便似霎时断了,恰恰避过这衣袖纠缠。底下双腿却已无声袭到,直攻那人颈侧要穴。这一踢来势奇疾,蕴力甚大,却无一丝风声,待发觉时已不及化解,那人笑赞一声,不得不向后闪开。
少年自地上一跃而起,即向洞口窜去,并不回头,手中已弹出几根铁线,经纬交叉,便如一张罗网拦截那人追势,方位极为精准。那人出手pojie,身法便被阻截。
这几下突袭逃脱阻截配合得妙到颠峰,眼看便已逃出山洞。少年心下正自一喜,忽觉脚底暄软,欲避已有所不及,下一刻脚下已空,方自大惊,却已脚落实地----原来那陷阱也不过二尺余深。
他应变极快,未有片刻犹疑,已提气向上一跃。但不过瞬息之差,那人已然赶到,五指轻挥,向他头顶百会轻轻一按。
少年不得不身形急坠以求相避,终于又再落入浅坑。他脸色苍白,明白自己却已再无机会。
只听那人笑了一声:“你的应变当真不错,没想到居然真用到这个陷阱。”
少年神态镇静,扬头问道:“你是谁?”
那人正自缠起方才少年射来阻击他的琴弦,脸上笑容依然未散:“我叫任飞光,并非你的仇人。”
“既非仇敌,为何捉我?”
任飞光这时方才凝目望他:“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府尹大人。”
少年琴师面不改色,眼神深澈清寒:“是我。”
任飞光默默审视他片刻,忽然笑道:“我知道了,杀人的是他。”
少年目光不由一跳。
任飞光淡淡重复:“杀人的不是你,另有其人。”
少年冷笑,并不反驳。但笑容与神情却已略显僵硬,任飞光一一看在眼中。
他走开两步,款款说道:
“你没有杀人。你不过是在杀人者走后,改变了凶案现场的布置。他走时只掩上了窗户,是你与众人一起进屋发现尸体,佯装查看窗户是否关好,趁人不备闩上窗子,做成密室的假象。”
“当然你早已安排退路。你事先服下药物,药性发作时看来便如普通寒疾,两日后呼吸停顿,脉息全无,足可蒙骗普通大夫。城外乱葬岗自有人拿了解药接应,这样脱身可算全无马脚。你仍旧回去家里,世上好比从未曾有过琴师阿天此人。”
少年心如万钧,一直沉落下去。听这人笃定语气,竟不象是猜想,而是一切真相都已在他掌握之中。
任飞光这时回到他身边,目光锐利,望定他脸。忽然沉声道:“这计划只有一个破绽,便是你们二人生得太像。”
他看见少年双瞳猛然收缩,当即接了下去:“不错,我当日见过他。杀死扬州府尹的,便是你哥哥。”
少年一时不言不动。
但他的恐慌只持续极短的一刻,然后那人多年来的言传身教悉于此时发挥作用。
他忽然彻底冷静,脑中一时澄静如水,将各种对策飞快地过滤一遍----然而最后的结论依然是别无他途。
他慢慢抬头,瞧见对面的青山顶上落了一挂极圆极大的太阳。那太阳异样通红,非常静穆,象渐冷的木炭里深吞的余火,透出的都不象是光,只是一种纯粹到顶点反使人觉得冰冷遥远的颜色。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人第一次带他进他的书房。西窗里照进太阳残光,将那人的脸映成一片苍红,那时他说:
“若你生来便负了某种责任,若有一日为这责任你必得牺牲,那便没什么可犹豫,也没什么可不舍,因那责任便是你性命所在,二者决不可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