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做为传统意义上新年的最后一日,也是全岛百姓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天的休假,焰火、花灯将琼州装饰得五彩绚烂,美不胜收。
云帆所在的指挥也是一样,他们奉命守卫铁船,直到最后一个标准集装箱运上岸,先是由一种名为“拖车”的铁车子运到地方,再用那种工地上的起重机吊下来,然后便是民夫们一拥而上,将里面的货物用人工运往仓库,至于空箱子,据说会拿来当监时住房用,一个标箱可以住进去两户人家,总比布帐子强。
五千个箱子,足足运了十五天,等到他们完成任务下了船,已经是上元节的夜里了,全队在海滩上就地解散,各自回家,明日再重新在军营中集结,而他自己,却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云指挥。”
云帆诧异地转过头,是那位操作飞行器的蒙面女子。
“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你可以称我蒙魌。”
云帆自然不知道机宜司的规矩,只当是她的姓名,而直接问人家的姓名是很不礼貌的,蒙魌却没想那么多,很自然地与他走在了一块儿。
“云指挥没有成家么?”
“尚有家仇要报,无暇顾及。”
“我也是一样,家人全都死在鞑子手中。”
云帆一愣,蒙魌的语气毫无起伏:“这里有多少人都是如此,你我又何能例外。”
“云指挥,你会想念他们么?”
云帆握紧双拳,看着星空答道:“无时无刻。”
蒙魌与他一样抬起头,黑夜掩盖了她眼中的泪花,也藏起了那颗破烂的心。
今夜是个晴天,星星布满了天空,再加上偶尔升上半空的烟花,显得无比美丽,让他恍惚想起了某个场景,也是这样清澈的星空,边上站着聪慧美丽的妹子,每一次她都能领悟到不一样的东西,远远超过自己的心得,那些曾经枯燥深奥的句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过。
这是怎么了?
云帆摇摇头,歉意地说道:“让你想到伤心事,都是在下的不是,天色已晚,小娘子居于何处,不如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蒙魌惊异地的低下头,对着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在她的居处是机宜司安排的,就在琼山县里的官家客栈,新近命名为县衙招待所的一处所在,对于云帆来说,并不算是绕路,他推着一辆自行车,当真就这么陪着对方一路走,直到将她送入客栈中。
站在客栈二层客房的窗前,蒙魌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突然又停了下来,似乎遇到了什么人。
云帆单脚撑地,嘴角泛起一个笑意,眼中的身影越来越近,很快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这么晚了,你如何会在这里?”
赵三娘子穿着一袭白色医士袍,戴着一顶白色的圆帽,胸口挂着一付听诊器,看着有几分憔悴,眼睛却是亮得惊人。
“刚下值,送一个同僚回家,正好走过这里,没曾想居然等到了你。”
“你在等我?”
“不然还有何人。”
云帆的话让她面上飞起一朵红云,却没有低下头,两人隔着几步远,就这么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今夜是上元呢,三娘子还要忙多久?”
“已经忙完了,最后一个孕妇,突感不适,方才多留了一会,如今她无碍了,自然要回家的。”
“也对,家人在等着你吃元宵吧。”
“嗯,你没有家人,想必你今日很难过,这是要回军营么。”
“方才有几分难过,看到你,便没了。”
云帆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似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言调戏一位女子,赵三娘子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你若是不忙,可否送我回家?”
“敢不效命。”
云帆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对方占据主动,他之前说得不错,在家仇未报之前,自己是不会娶妻的,更何况,从军之人,哪有个安稳日子,可是这一切,对方并不在乎,反而愿意为他等,他又不是个呆子,家中只余了自己一个男丁,继承香火是天大的责任,不比报仇的份量轻。
看到男子手中推着的自行车,赵三娘子突然脑子一热。
“我家可不近呢,走着有些疲累,不如你搭我啊。”
云帆惊愕地看着她,他当然知道搭车是个什么意思,这种自行车本就是为了快速运动,后头的座位既可以载重也可驮人,哪怕一个大汉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个小娇娘,可那样当真好么?
“不愿就算了,走吧。”
赵三娘子一言既出,羞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只管匆匆前行,哪敢再多看一眼,没曾想,“唰”得一声,一辆车子横在了身前,差点没收住脚撞了上去。
“请让在下送娘子一程,上来吧。”
她默默跳上后座,车子启动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云帆也是心跳不已,不过慢慢地,便平静下来。
“三娘子不告诉在下,如何知道要往哪里走啊?”
女子“啊”得一声抬起头,伸手一指:“前面右拐。”
两人一块儿笑了起来,云帆蹬得不快,街灯一盏盏地在眼前闪过,时不时还会看到百姓们提着灯笼走在街道上,对于他们的好奇,可能还比不过脚下的车子,倒底不是大宋的时代了,这里的人更多一些宽容,因为每天的新闻纸都会有新事物,早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