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秋芸同张炎摊牌时,广州城中的经略安抚司后堂,叶梦鼎也在与贾余庆周旋,同样的字眼,同样的效果,无一例外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琼州!
“下官也曾听闻,邻路刘侍郎将百姓尽数迁了去,这怕不只百万之数,他还容得下多少?”贾余庆沉吟着,眼神有些闪烁。
毫无担当,又怕引火烧身,这类的官员,才是大宋的常例,叶梦鼎与他们打了一辈子交道,曾几何时,自己在地方上,不也是这付做派?究竟是怎么改变的,他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一路事一路管,他自然不肯担上这种干系,老夫纵然是他的岳家,想要以势压人,又济得甚事,你这一日数万人的到来,最多再过一个月,圣驾到了,见到满地的饿殍,就算圣人仁慈,体谅你的难处,那些御史,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吗?”
“无非罢官去职尔。”
“哼。”叶梦鼎一声冷笑:“你当是平时呢,数百万人涌入广东,拿不出办法,惊了驾还是小事,到时候,烽烟处处,朝廷拿什么来交待?”
“你的人头!”
贾余庆被他阴测测的话语惊得浑身一颤,的确,如果难民们老老实实等着饿死,倒还真有可能只是罢官去职,问题是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史书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了,不去打砸抢?鬼都不信。
结果是明摆着的,路只有一条,他如何还硬气得起来,方才所言不过是想推托责任,可面对这只老狐狸,又岂能讨得了半点好?人家毕竟才是翁婿。
“下官该当如何做?请少保不吝赐教。”贾余庆这才站起来,恭身施了一礼。
“赐教什么的不敢当,有几句话,你姑且一听。”叶梦鼎才不吃这一套,想把自己拉进来?就这道行,还差点火候。
“下官洗耳恭听。”
“城外已经人满为患,最好立刻就要行动,先劝说那些大户,不拘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先上了路,余下的再舍上一顿饱饭,让百姓们有了上路的气力,至少要能走到两路的边界,听明白了么。”
这么明显的暗示,贾余庆又不是蠢人,如何听不懂,人倒在广东路,就是他的首尾,出了广东路,就没有他的责任了,哪怕为此舍出一些粮食,也是值得的。
贾余庆一咬牙,痛快地应下:“下官这就出具公告,命人出城去办。”
“不是命人,你不露面,没人会走。”真是蠢到家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独善其身,叶梦鼎只觉得心累,又不得不提点一下。
“是,下官这就去。”贾余庆一狠心一跺脚,事情的轻重他还是知道的,越是办得早,事情就越容易解决,再拖上一时半刻的,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他实在是担不起了。
没想到,人还没动弹,老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回来。”
“少保还有何吩咐?”
“刘子青那里,你打算如何交待?”
贾余庆一愣:“行文广西路,请他酌情收容?”
“那他又凭什么,要帮着你收容百姓?”叶梦鼎反问道。
“少保的意思,需要一个名头?以朝廷的名义下诏书,让广西路协助本路收容难民,这固然是不错,可眼下,上哪去寻这诏书,纵然现在上疏朝廷,一来一回也要大半个月,朝廷若是不允,怎么办?”
“你呀,尽耍些小聪明。”话说到这个份上,叶梦鼎也不想再维持什么表面上的和气,毫不客气刺了他一句:“要想让他们不允,很简单,没有粮食,让朝廷拨粮赈济,否则饿死人激起了民变,就不是你的责任,朝廷不拨粮,无论是广东路还是广西路,都没有法子救下那么多百姓,怎么办,政事堂诸公自己去担这个担子吧。”
贾余庆明白了,这是要以地方去逼迫朝廷,如今大伙都是难民,谁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吃光了广东一路,最后不过就是一起饿死,朝廷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把百姓们往广西赶,至于他们会不会饿死,哪还管得到?
可这种事情,不能明说,叶梦鼎就是要让他们出面,把事情挑开,要么任由百姓饿死,要么给予地方更大的权力,当然,这个地方指的是广西。
更关键的一点,这种权力,还得是他出面去求来,再求着人家广西路收下!
老狐狸,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可他还有别的选择么?贾余庆点点头,有些勉强地应道:“下官这就写奏疏,请以刘子青出任两广镇抚大使,加户部尚书,签书枢密院事,今日送出,快马三日可达。”
总算是上道了,叶梦鼎波澜不兴地加了一句:“刘子青不是神仙,变不出粮食,你的奏疏里一定要写明,琼州市舶司,暂由广西路代管,他们方可去别国购粮。”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贾余庆连生气的心思都没了,这算不算是被人家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对方是怎么想的,叶梦鼎已经没有兴趣去猜测,结果和他预料的相去不远,眼下形势复杂,贾余庆不得不就范,等到危机过去,这个梁子就算是结下了,既然已经没有了调和的余地,在双方正式翻脸之前,他不得不尽心尽力地去争取。
无论那位好女婿是个什么样的打算,只要能救下这里的数百万百姓,叶梦鼎并不在乎他耍什么手段,更不会在乎,政事堂会怎么想,因为这是他们的责任,没有能力就只能服软,找不到法子又要推搪的,百姓的死活,还能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