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教学院里面对林老公公的时候,哪怕面对自己的师父商行舟的时候,又或者是在雪岭,在别处,直至昨夜在道殿面对唐家二爷的时候,每当遇着那些让人郁闷的大人物和长辈时,陈长生总会想起那个朋友。毣趣阅
那是他从西宁镇来到京都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也可以说是他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
他和那位朋友的结识,其实有些莫名其妙。那是天道院招生的时候,很多洗髓成功、甚至坐照境的考生排着队等着被检验,还完全不懂修行是什么的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然后那个明显是修道天才的少年说他也是个天才。那个少年去李子园客栈,找到陈长生,吃了一顿饭,然后两个人便成为了朋友,就是这么简单。
那位朋友叫唐棠。
他当时在青云榜上排名三十六,所以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唐三十六。
从那时候到现在,青云榜与点星榜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他的名次自然也在不停生变化,但他却再没有换过名字,或者是因为他最喜欢的那段青春岁月里一直都是用唐三十六的名字活着的。
之所以在很多时候陈长生会想起唐三十六,想念唐三十六,除了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之外,也是因为对他和国教学院来说唐三十六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和苏墨虞、折袖、轩辕破不擅长做的事情,唐三十六都很擅长,他们说不出口的话,唐三十六都能很轻易地说出来,他们不好意思做的事,唐三十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丢脸。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唐三十六的存在,他和国教学院在京都的那几年才能过的如此轻松顺意。
唐三十六是个最能让自己人痛快让对手痛苦的人。
因为他是唐家的独孙,特别有钱,毫无忌讳,尤其是加入国教学院后,他再也没有扮演过翩翩贵公子,飞扬至极,嚣张无比,佻脱无双,在神道上骂哭过小姑娘,在百花巷里踹过残废,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他的身上拥有陈长生最缺少的那些东西。
那就是飞扬嚣张佻脱之下隐藏着的真正热血、青春、自我。
天书陵之变时,唐三十六被强行带离京都回了汶水,至今已经有三年。
除了在老宅里的两年半时间,他在祠堂里已经被囚禁了半年。
那些飞扬嚣张佻脱似乎都没有了。
那些热血青春自我更加不知所踪。
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衣衫肮脏,眼神木然,仿佛死人,闭嘴不言,仿佛哑巴。
在他的身上只能看到麻木、死气沉沉,那意味着放弃与绝望。
任谁看到现在的他,大概都会觉得他是个乞丐或者苦修士。
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与当年那个站在花丛中,接受无数京都少女爱慕眼光的贵公子联系在一起。
但陈长生不会,因为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比谁都相信自己的这个朋友。
他相信就算现太阳落到深渊里再也无法爬起来、世界即将毁灭,唐三十六也不会躲进被窝里哭泣,而是会把京都的红倌人全部喊来开一场无遮大会,然后带着他觉得有资格和自己一起奋斗的那些年轻人们,带着乎想象数量的金银财宝以及几车蓝龙虾,骑着最快的马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追去,还要对天空不停骂着最脏的话,唱最蠢的歌。
如果陈长生看到祠堂里的画面,便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而且自己的那些担心也是多余的——昨夜在道殿里,他对唐家二爷说过,很担心唐三十六在祠堂里有没有好的蒲团,会不会因为跪的太久伤了膝盖。
唐三十六根本就没有跪。
哪怕他的身影再如何孤独,再如何蓬头垢面,再如何死气沉沉,反正他没有跪。
他没有跪在蒲团上,而是坐在蒲团上。
并且是箕坐。
就是那种最不雅的坐姿。
他的腿张开着,用胯下对着前方的……无数牌位。
那些牌位是唐家的列祖列宗,是他的祖宗。
那又如何?
你们要关我,那就不要指望我还敬你们。
……
……
唐三十六,当然还是以前的唐三十六。
是的,被关进祠堂之后,他便与外界完全隔绝了音讯,不要说无法再给陈长生写信,便是与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按照唐老太爷的吩咐,严禁任何人与他说话,祠堂里除了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哑仆,再也没有人。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唐三十六就不说话了。
所谓无声的反抗,没有谁能做的比他更彻底。
无法知晓外界的消息,不知道父亲的病如何,母亲又如何,当然是很令人焦虑的事情。
但也给了唐三十六足够多的时间来思考以及修行。
或者是因为祠堂太过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缘故,或者是因为父亲的病情加重,眼看着便要不治的原因,他只用了半天时间,便思考清楚了之前两年前都没想明白的事——老太爷这样做的原因。
唐老太爷当家的数百年里,最出名的事情是什么?
是他的眼光。
无论是当年的苏离还是后来的王破,都已经证明了唐老太爷拥有一双能够识人的慧眼。
后来唐老太爷把黄纸伞送给将入周园的陈长生,自然不会只是因为陈长生与唐三十六之间的友谊,而是因为唐老太爷像看重苏离与王破一般看重陈长生,而且这笔投资加强唐家与国教之间的关系有很大的好处。
为什么他会忽然改变主意?
先,唐老太爷与商行舟是真正的同道中人,之间有维系了数百年的隐秘友谊。
最初他默许唐三十六与陈长生交好,暗中帮助国教学院,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长生是商行舟的学生。
如今陈长生与商行舟师徒陌路,唐老太爷自然就要考虑应该支持哪一边。
从唐家内部来看,唐老太爷要解决的问题是继承权的归属。
商行舟和朝廷支持二房。
陈长生和国教毫无疑问支持长房。
在天书陵之变里,唐家二爷的表现非常出众,而且唐三十六更清楚,二叔的冷酷强硬,要远比父亲当初的温和之道,更得老太爷的欣赏,更关键的是他父亲已经病重,无病可医,如果选择长房,便等是选择唐三十六。
一个年富力强、手段强大的儿子,一个颇具潜力、但羽翼未丰的孙子,怎么选?
往过往的历史里望去,往旧纸书上随便扫两眼,便知道应该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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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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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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