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美人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阳光,沉默不语。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却无法带来太多的温暖,美丽的眉眼底始终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冷漠与憔悴。
厨房里很安静,画面很诡异,就这样在阳光里慢慢地持续着,发酵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药煎好了,那名妇人双手端着药罐浸入盆中备好的冰水里,等着药汁变凉。
和周通一样,宫装美人也很擅长精神方面的秘法,妇人看不见窗边的她,很有可能是被她营造出来的幻境所迷。
最终,那名妇人还是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证明这一切并非虚幻,而是真实。
宫装美人倚在窗畔,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一切如常进行。
……
……
药汁不可能真的完全放凉了才喝,那样或多或少会损失一些药力,端到周通面前的药碗还在散发着浓郁的热雾。
周通有些陶醉于热雾所带来的炽热感觉,那种感觉会让他觉得充满了活力,而当他把碗里的药汁尽数饮尽后,却有些不满意,因为药汁烫着了他的上腭与牙龈——不是责怪那妇人,而是不满意自己的心态——有些太着急了。
没有被烫出泡,还是有些不舒服,他用舌头舔了舔。
舌尖传来一阵微甜的感觉,有些像铁锈的味道。
他知道那是血的味道,不由微微皱眉,从桌旁取了面镜子,对着观察了一下。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是牙龈有些微肿,有些出血。
血的味道渐渐消失,剩下的便是药汁的苦味,他从盘子里抓了两粒糖衣花生,扔进嘴里,仔细地咀嚼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很怕喝药,因为药太苦,所以每次喝药,都会提前准备好一些甜到发腻的小吃食。
他一面嚼着糖衣花生,一面想着自己今天遇到的这件事情。
薛河长年在北方雪原里领兵,能够拿到这种剧毒倒也理所当然,可是刚才在地底监牢里,他是如何下得毒?
想要毒死自己,给薛醒川报仇,让世人觉得这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问题在于,想要毒死自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周通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幽冷的眼神多出了些得意。
糖衣花生很好吃,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些粘牙,他取出精制的银制牙签,一面剔牙一面继续想着心事。
薛河这时候很有可能已经逃出了周狱,但那无所谓,天下虽大,但已经没有薛家人的容身之所。
周通的视线越过窗户落在隔壁的院子上,心想事情办妥后,得尽快把薛河抓回来,然后毒死,慢慢地毒死。
他已经想好了用哪几种毒,可以让薛河死的最慢,又最痛苦。
一声轻微的喀嚓声在他的嘴里响起,打断了他此时漫无边际、充满了快感的思绪。
他的一颗牙齿断了,齐根而断,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断茬上到处都是血丝与污渍,看着很是狰狞。
看着这颗断牙,周通刚刚温暖没多长时间的身体再次变得寒冷起来。
他沉默了会儿,拿起镜子再次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惊心动魄。
他的牙龈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牙齿松动的非常厉害,仿佛一阵风轻轻拂来,便能落下。
从断牙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再一次颤抖起来。
他只是想剔掉牙间的糖渍,却撬落了一颗牙。
精致的银牙签前端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就像是炭,很是触目惊心。
这一切都是幻觉,他对自己说。
对于用毒这种事情,他实在是太有经验,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判断错误,他的解毒方法,就算不能完全清掉体内的毒素,但也绝对可以暂时压制住那些毒素,然后他会有很多时间,慢慢地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可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喝了药,体内的毒非但没有受到压制,反而变得更加可怕,已经侵噬到了牙齿?
周通想不明白,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想到,他用的药没有问题,但是煎药的过程里可能会发生问题。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妇人。
他取出两颗珍贵的丹药,送进嘴里,直接吞入腹中,暂时压制住正在暴发的毒。
他这时候觉得有些晕眩,有些眼花。
如果不是眼花,他怎么会看到妇人走到小院的门口。
妇人的手臂上挽着一个碎花蓝布做的包袱。
那个包袱很小,很简单,没办法装太多东西。
是的,当然是的,这些年他给她置办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这么小的包袱哪里装得走。
所以她不可能是准备离开,她不可能是准备抛弃自己,不可能是她出了问题,不可能是她下的毒。
那么确实是自己眼花了,这毒真的太厉害了,竟然会让自己都产生了幻觉。
周通对自己这样说,然后从椅中站起身来。
房间与正门之间约有十丈距离,中间的庭院里满是阳光。
他与妇人隔着一地阳光,遥遥相望。
妇人神情平静,温和安宁,微微一福,就像每次与他告别一样,只不过今天告别的是她。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为什么?周通没有问,因为他明明知道这会有无数种道理,但既然他自己以前没有发现,那么现在何必发现。
世间最残酷的事情,便是当你不想知道答案的时候,有人偏偏要把这个答案说出来给你听。
“她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那位宫装美人走到门外,对他说道:“她只是害怕你,所以才不敢离开。”
为什么今天不害怕了?自然是因为他要死了。
周通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吃惊。
事实上,他这时候已经完全想不明白了,不是自己的药不管用,而是有人在那个药里下了另外一种毒。
从想明白这这一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有人来到了这座小院,甚至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最了解你的人,当然不是亲人,不然薛醒川会会死的那么惨,死后还差点曝尸荒野。
最了解你的人,也不见得如书上所言,是你的敌人,因为你对敌人总会有所警惕,提前会做很多防备。
最了解你的人,也不见得是你的朋友,白首如故很美好,可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太远,相见时总在喝酒,回忆往事,展望将来,痛骂以前的老师和现在的朝堂,很难有机会聊到一些很细节的东西。
所以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在工作上的搭挡。
在持续多年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你们想要彼此不了解都很困难,你们会一起喝很多次酒,聊很多细节上的东西,而且因为或隐或明的竞争关系,你们会把这些事情记得特别清楚,以准备以后随时可能会用到。比如他知道你最喜欢吃哪家的盒饭,你知道他最喜欢哪家的面条,他知道你最讨厌哪个领导,你知道他最喜欢哪个频道,他知道你这些年谈过几个女朋友,你知道他最近这个月踩着几条船,平安夜第二天的清晨,你们甚至有可能从同一家便捷酒店里出来,然后相视一笑,因为公司在这家便捷酒店里能够拿到最合适的协议价。
按道理来说,周通没有工作上的伙伴,因为清吏司是个很特殊的衙门,直接对天海圣后负责,不需要和朝廷里任何人打交道,程俊等八虎、缇骑都是他的下属,但世界上总会有些比较特殊的存在,比如这位宫装美人。
天海圣后在控制大周军队靠的是薛醒川、天槌、徐世绩等神将,而她掌握朝廷、继而统治大周亿万民众,则主要是通过两个人,一个是周通,另一个当然就是莫雨。
他们是天海圣后在朝堂上的左膀右臂,被很多人私底下斥为狼狈为奸,他们在一起合作了好些年,虽然谈不上心意相通,但自有默契存在,无论是面对天海家还是面对军方的强势意志,这种默契一直发挥着很正面的作用。
因为这种默契,他们很了解彼此。
周通知道隐藏在莫雨心灵最深处的那抹叛逆之心与不甘,甚至隐隐察觉到她对某人的想法。莫雨知道他隐藏的很好的对圣后娘娘的恐惧以及这座洒满阳光的小院,所以她今天找到了这里,然后向他发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
……
看着莫雨从门外走进来,周通很快便平静下来,甚至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更快。天书陵之变后的这些天里,他一直让清吏司在南方追查或者说确认她的下落,或者因为这样,其实他早就已经在心理上做好了在京都看到她的准备。
他对莫雨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会回京都,但没有想到会是现在。”
莫雨问道:“为什么?”
周通说道:“既然你很清楚,你回到京都,一定会死。”
莫雨看着他说道:“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只要你能一定死在我的前面。”
周通并不知道陈长生在不久前说过很相似的话。
他看着莫雨问道:“你回来是想要替娘娘报仇?”
“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你也不是我的仇人,因为你没有这样的资格。”
在莫雨看来,他只是娘娘养的一条狗:“我是来替娘娘惩罚她的那条狗。”
周通沉默了会儿,说道:“你准备怎么惩罚这条狗?”
莫雨说道:“放进锅里炖?我觉得似乎不错。”
周通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你可以不做那只兔子。”
“不是兔死狗烹的意思,我只是在折磨人这方面不像你这么有经验,只能想到把你煮死。”
莫雨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道:“你有什么别的好建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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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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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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