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教学院外人声嘈杂,仿佛一个大鼎,里面的水正在沸腾。百花巷外的街上搭起的凉棚四周,有很多掌柜管事正在忙碌,接受民众的下注,只要战斗还没有开始,那么便可以随时下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双方的赔率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不是所有的人都好赌,有更多的京都民众只是单纯地来看热闹,毕竟这是一场盛事——陈长生接任国教学院院长之后,便进了周园,这是他回到京都后的第一次亮相,今天对他来说很重要,同样,今天对国教学院来说也很重要。如果说去年,陈长生成为国教学院多年以来的第一个学生,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那么今天这一战,便是国教学院真正重现人世的首战。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必然是陈长生顺理成章地获得胜利,破败多年的国教学院向整个大陆宣告重生,遗憾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故事不会这样发展,因为他的对手是一位聚星境强者,国教学院的新生首战,极有可能会迎来一个惨淡的结局。
人们看着紧闭的国教学院院门,看着站在门前面无表情的周自横,生出很多感慨,谁都知道,诸院演武的新规,是天海家和国教新派大人物们联手打压国教学院和陈长生的手段,再联想到那名传说中的狼族少年折袖直至今日依然还被关押在周狱里,更是能够在这件事情的后面看到圣后娘娘高不可攀的身影。
圣后娘娘怎么可能给国教学院任何真正成长起来的机会?如果国教内部没有纷歧,或者离宫方面会对这次打压做出更强烈的反应,国教学院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尴尬的境地里,可惜的是就连国教内部也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国教学院真正复兴——那两位提出诸院演武新规的圣堂大主教,已经向整个大陆昭告了自己的立场,在教宗大人改变心意的当下,他们依然站在了圣后的身旁。
令人感慨的是,这两位圣堂大主教是在教宗大人的刻意培养才成长为如今的国教六巨头,变成了两棵参天大树,也正是因为教宗大人他们才会与圣后娘娘有所接触,如今教宗大人改变了自己的立场,却无法让离宫里的所有人都改变立场,毕竟,离宫与圣后娘娘已然亲密无间二百余年,怎能一朝切割开来?
梅里砂大主教昨夜死了,教宗大人失去了他曾经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最强大的战友,而且教宗大人必须保证表面的公平,就算离宫有再多想法,也不可能在万千眼光之前偏帮国教学院,所以今天这一战哪怕再如何艰难,结局可能再如何惨淡,依然得由国教学院自己来打。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陈长生和国教学院在离宫的照顾下,没有怎么经历风雨,很顺利健康地成长着,那么到了今天,不说轮到他们为离宫遮蔽风雨,至少他们要开始与离宫共风雨了。
当然,这并不公平,街上的民众大部分都是这样想的,通过教枢处的登记名册,四大坊早就已经向整个京都做了确认,国教学院现在只有五个在册的学生,落落殿下身份特殊,无法代表国教学院参战,被很多人认为最强悍的折袖则被关押在周狱里,那么当其余诸院发起挑战时,国教学院其实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或者说腾挪的空间。
这里没有成名已久的强者高手,只有年轻人。
国教学院的门被推开,陈长生走了出来,轩辕破和唐三十六随在他的身后。
街上一阵骚动,然后迅速变得安静下来。
国教学院首战,出战的当然是陈长生,因为他是院长。
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院服,针脚细细密密,袖口收拾的极利落,显得很整洁,黑色的头发紧紧地束着,眉清目秀,看着很是于净。
走到院门前,对百花巷里那间客栈遥遥行了一礼,然后他望向周自横,点了点头。
与十六岁的年龄相比,他确实显得太过沉稳平静了些,不过绝对没有任何老成浑浊之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缕清风。
单看风姿,他确实很像一个院长。
四处传来真挚的赞美声。
来看热闹的民众无法突破御军与离宫教士,只能在远处看着,并不清晰,却越发觉得这位少年院长看着很是舒服
去年春天整座京都围攻国教学院的事情,早就已经成了过去,梅里砂大主教都已经死了,教枢处前的血迹都已经不在,谁还记得那些?经过大朝试、天书陵以及周园三事,现在陈长生早就已经成了大周朝的骄傲,京都是大周的京都,国教学院在京都,那么京都人自然也认为这是自己的骄傲。
有赞叹便有议论有遗憾,人们始终觉得今天这一场战斗不公平。整个大陆都知道,陈长生和徐有容是有史以来最快进入通幽上境的修道天才。但那终究是通幽上境。他的对手周自横,是位聚星初境的真正强者。能够获得越境战胜利,已经极属罕见,更不要说,今天这场战斗,陈长生如果想要获胜,需要越过的是一个大境的差距,那是多么高的一个门槛?
“昨夜听千机阁的知客讲述,小陈院长在浔阳城里面对朱洛大人也没有后退一步,周自横不过是聚星境,谁说他一定会赢?”
“不错,我也听说了,在浔阳城里,小陈院长和肖张那个疯子都对过一记,虽然不敌,但也没吃什么大亏。”
人群里传出很多议论,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绝大多数都看好陈长生,或者,那不是看好,只是情感上的某种倾向。
“拜托你们拎拎清楚,小陈院长在浔阳里里表现出来的水准再高,但当时他身边可是有苏离和王破,而且局势混乱,现在可是单对单。”有人嘲笑说道:“我也不与你们争,你们要真相信,要不去押国教学院胜好了。”
人群暂时安静,果然,人们只是希望陈长生能够获胜,并不是真的看好,事实上,就没有几个人押了国教学院获胜。
“一赔十一,这实在是没办法押国教学院。”
“如果是换作别的通幽上境修行者挑战聚星境,你觉得那些比贼还精的家伙,会开出赔率来?更何况还专门搭了个凉棚,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依我看啊,四大坊应该也是认为小陈院长会输,但至少能够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哪怕周自横只是聚星初境,可是要战胜一名整整低一境的对手,难道还需要很长时间?”
“不要忘记,当年王破在通幽上境的时候,是怎么把他的那名聚星初境对手砍成疯子的。”
“虽然我也觉得小陈院长很厉害,但我不认为他能够赶得上当年的王破,不要忘记,王破当初就是在那一战里聚星成功。”
“你也不要忘记,小陈院长年初的时候,也正是在大朝试最后一场对战里通幽成功。”
“正是因为没忘记,所以才认为这不可能,这才短短半年时间,怎么可能会连续出现两次,除非那是神迹。”
观战的人群议论纷纷,激烈地争执着,只有投注的数额与人数,才代表着真正的看法。
正如民众们分析的那样,包括开赌的四大坊以及京都很多大人物在内,没有谁看好陈长生。哪怕陈长生在周园和浔阳城里,已经展现过自己惊人的天赋与战斗能力。那是因为浔阳城里的战斗,陈长生不是主角,而在浔阳城之前发生的那数场战斗,也没有观众。
澄湖楼的顶楼今日清了场,只有一个人在吃饭,因为他一直觉得赏湖最需要的不是天时,而是清静。现在是夏天,澄湖楼里最出名的蟹宴自然无法摆出来,但桌上依然密密麻麻摆着数十盘菜,每盘菜,大概都比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所需要更贵。
如此奢阔的人物,自然不是普通人。
天海承武身前的盘中是来自大西洲的蓝龙虾,洁白如玉、却比玉更弹嫩冰冷的虾肉,被澄湖楼的大厨以极妙的刀工切成了菊花形状。
他拿起筷子,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没有动筷。
他没有什么食欲,因为手里的那几份卷宗,以及卷宗上对那些血腥场面的描述,实在是有些恶心。这几份卷宗讲的是陈长生与薛河神将、梁红妆还有那位北地大豪林平原之间的战斗。前两场战斗,由薛河和梁红妆亲自讲述,最后那场战斗,因为所有人都被陈长生杀了,所以是由事后的现场倒推而来的画面。毣趣阅
不知道确认了何事,天海承武的心情好了很多,重新拿起筷子,挟了虾肉送入唇里,缓缓地咀嚼着,只觉入口甘甜。
“现在没有苏离,你还怎么赢?”
整座京都,没有人看好陈长生。
看好陈长生的那位主教大人,现在正在梅花里安静地沉睡。
教枢处里一片哀戚的意味,很多教士却看着国教学院的方向。
落落坐在梅花畔,代表国教学院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忽然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走到窗边,向国教学院方向望去,双手微微握紧成拳。
先生一定会赢的。
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陈长生,她依然相信陈长生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没有理由。
不知何时,莫雨来到了国教学院。
她没有去国教学院的院门前观战,现在那里已经有很多大人物镇场,薛醒川正在那间茶楼里,她没有必要过去。
不知何故,她出现在陈长生的房间里。
她没有睡,她坐在窗前,看着国教学院里郁郁葱葱的树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前院方向传来轰的一声。
她眼瞳微缩,向声音起处望去。
国教学院的第一战,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周自横出剑。
陈长生出剑。
各自出了一剑。
负责纪录现场情况的离宫教士,目不转睛。
数十名画师与说书先生紧张地注视着场间。
数千京都民众鸦雀无声。
京都各处,有更多的人等着听到这场战斗最新的情况,看到最新的画面。
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四大坊。
有极深造诣与眼光的画师,在周自横与陈长生出剑之后的那一瞬间,便开始落笔。
尤其是来自天机阁的那位画师,更是本身就拥有聚星境的修为,只见他草草数笔,一幅图画,便跃然于纸间,虽然潦草,却已经完美地捕捉到了那两剑的轨迹与精神。
片刻后,这一幅画便通过法器,传到了京都各处。
这是一幅草图,极其潦草简单,如果不是知道画的是什么,甚至会以为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胡闹的作品。
房间里一片安静,天道院的学生们围在桌子四周,心里有无数疑惑,却不敢发问,不敢打扰桌前那人观画。
没有天道院学生敢靠近那人身旁,因为敬畏,因为爱戴,因为那人是关白师兄。
如果说前些天自杀而死的庄换羽,是这两年天道院的骄傲,那么关白便是天道院这十年来的骄傲。正如逍遥榜上别的那些人一样,关白也有自己的封号:大名关白。
这些年来,正是他让天道院的大名不堕。
关白眉眼如剑,略有风霜,很明显刚刚从远方归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张潦草简单的纸上后,变得更加锋利,仿佛是真正的剑。
他的手指在空中沿着纸上的线条轻轻地划动,发出嗤嗤的响声,指缘仿佛有剑意破空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收回手指,收回视线,望向窗外国教学院的方向,神情复杂说道:“好剑。”
终于有学生忍不住问道:“师兄,到底谁胜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同窗们的无数眼光,眼光里满是责难。陈长生与周自横的这一战刚刚开始,这幅图上只画了双方的第一剑,哪里能够凭此判断谁胜谁负,这个问题徒然打扰关白师兄观剑,何其愚蠢。
然而,令这些天道院学生们想不到的是,关白竟真的做出了判断。
他看着纸上的那几根线条,看着将凝的墨与枯笔里的拖丝,眼眸里忽然有剑光亮起。
然后他说道:“陈长生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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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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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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