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气氛转变的太快。前一刻还在波澜壮阔,后一刻怎么也应该来一襟晚照,把酒畅谈,谁曾料好像就要直接进入家长里短的节奏,当然,谁都知道圣女的问话别有深意。
如果是寻常来看,陈长生的回答有些过硬,礼数有缺,但妙就妙在,南方圣女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历史上的那些普通圣女,她喜欢苏离,她敢喜欢那个喜欢魔族公主的苏离,所以她对陈长生的回答很满意,她觉得这个少年很平静很朴素很有力量。
她带着深意看了陈长生一眼,这是真正的深意,不是像最开始的时候看苏离那一眼里面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是所有人都能看懂的深意——不知道她以前对陈长生有怎样的观感,但至少今日见面还算比较满意。
或许这与陈长生浑身是血站在苏离身前有很大的关系?
便是这一眼望来,浔阳城的雨便停了,云也散了,露出后面真正的天空。
哪里有什么北方魔族的月亮,也没有海畔的星河,只是一片湛蓝。
一轮斜阳远远挂在城外的原野,原来还是暮时。
暮光如血,照在刘青满是伤口与凝血的脸上,更增几分恐怖,他向城门方向走去,没有理会任何人。
“为什么?”苏离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刘青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对朱洛说的是真的。”
苏离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从离开军寨不久,他就知道刘青一直跟着自己,他一直以为刘青要杀自己,他一直不在乎刘青要杀自己,一切都只因为同一个理由。
他认识刘青很多年了,他知道刘青的刺杀习惯与风格,所有的所有。
很多年前,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刘青那些人,他以为自己对那些家伙不会生出任何怀念,事实上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他确实很少想起那些人。无论怎么看,刘青和那几个家伙都有恨自己的道理,杀自己的理由。
“我和他们几个人的想法不同,他们觉得你和我们之间两清,我却一直认为你欠我们,所以我想杀你,这次当然是我最好的机会。”
刘青没有转身,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本以为这次你会像条老狗一样悲惨,我看着肯定会很快活,但跟了你这些天,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你带我们入行,你受辱就是我们受辱,就算要杀你,也只能我杀,怎么能让别人动你
苏离沉默了会儿,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青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城外的落日,说道:“其实很简单,我就是忽然明白了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们,你终究是离山的人,你的生活和我们本来就不一样。”
先前在战斗里,朱洛曾经愤怒地指责刘青是离山的人。
刘青没有承认,虽然他用的是离山的剑法,光明正大,但他是一名行走在夜色里的杀手。
听完刘青这句话,苏离很认真地沉默了会儿,然后对当年自以为的那件小事,年轻的自己很不在意的一段过往,第一次做出了解释。
“当年我离开,主要是因为太没有挑战性了。”
他说道:“难道让我每天就想着怎么杀死魔君和黑袍?”
刘青看着落日,很认真地说道:“我们最后接的那单,聊过的那件事情,不是挺有意思吗?”
哪怕面对朱洛和观星客两大强者,苏离的眉眼间依然只能看到散漫与不在乎,但听到刘青的这句话后,他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着刘青说道:“那个女人不好杀,我劝你们不要动心思。”
刘青不再继续说什么,向城外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陈长生有些没听懂这段对话,向苏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事情。”
苏离说道:“很多年前,有人请我去杀一个人。”
“杀谁?”
“你知道的,天海。”
在苏离看来,世上最强大的女人有三个半,圣后娘娘、南方圣女以及白帝城里那位妖族皇后还有雪老城里那个变态。
但最难杀的永远是那一个。
当然就是天海。
“那不是长生宗的长老们逼前辈做的吗?”
“也有人试图花钱请我去做。”
“真是疯狂。”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有价钱的。”
“前辈,这句话好像更应该从刘青嘴里说出来。”o
“从我这里说出来很奇怪吗?”
“前辈,你和刘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进杀手这一行是我带的,他的本事也是我教的。”
苏离回答得很随意,就像在说一件很不足为道的小事。
陈长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种可能。
当初在荒野里遇到二十八神将薛河,他在苏离的帮助下斩了薛河一臂,却又担心薛河会被隐匿在原野里的刘青顺手杀死,苏离在讲述刘青来历的同时,也提到了天机阁排的杀手榜上的那位首席刺客,言谈间苏离对那名刺客也颇为尊敬。
陈长生看着苏离,难以置信问道:“难道……前辈您就是那位天下第一刺客?”
“我年轻的时候在这行里做过一段时间。”
“然后?”
“做一行就要爱一行,就要把事做到极致。”
苏离理所当然说道:“做刺客,我当然就是最强的刺客。”
陈长生很震惊,无法理解这样的世外高人怎么会去做杀手。
苏离看了眼手里的黄纸伞,有些感慨说道:“那时节,真是很缺钱。”
他没有把话说完——当时他缺钱缺到连把破伞都买不起。
某些疑问自此迎刃而解。
陈长生当时就觉得不对,苏离怎么会去佩服一名刺客,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刺客,此时才明白,原来所谓敬佩,不过依然还是自恋罢了。
暮色渐黯,不再如血,多了些温暖的意味。
一道圣洁至极的光线,缓缓敛入王破的身体里,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先前在客栈里为了一举击溃画甲肖张和梁王孙,王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其后为了阻挡朱洛,更是身受重伤,此时竟基本上都好,只是不知寿元方面的损失可能补回。
圣女施展的圣光术真的已经近乎神术,离宫教士、青曜十三司以及南溪斋弟子们的圣光术与之相比,就仿佛萤火虫与星辰之间的差别。ŴŴŴ.ßĨQÚbu.net
王破起身,向圣女行礼谢过。
他看没有看苏离一眼,因为他不喜欢苏离,他来浔阳城,为的是事情与道理,不是为了这个人。
他走到陈长生身前,说道:“我们曾经见过。”
数月前在天书陵的正门口,陈长生和王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夜正是荀梅闯神道失败死亡的那一夜。
陈长生说道:“是的,前辈。”
王破的眉毛无力地耷拉着,看着有些没精神,声音同样如此:“你不错。”
陈长生觉得很开心,因为他认为王破是个真正很不错的前辈。
很多天才少年,都崇拜苏离,他不崇拜,他觉得苏离很烦,虽然苏离教了他很多。他觉得和王破比起来,苏离到处都是错,虽然苏离比王破强太多——过去的十六年里,他只崇拜自己的余人师兄,现在他崇拜的对象,好像要多出一个叫做王破的人。
另一边,苏离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我家丫头怎么样了?”
圣女说道:“离山传书,应无大碍。”
苏离问道:“那离山又如何了?”
圣女说道:“我走得急,只知道有些问题。”
苏离的眉如剑一般挑起,然后渐落,沉默片刻后说道:“秋山在,应无恙。”
陈长生听到那个名字,下意识里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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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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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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