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吨的粮食不算多。
王忆平日里给生产队带回来的粮食可不少,只不过是积少成多,一次次的捎带过来的数量都不算多,但频率比较快。
可是二十吨的粮食规模是头一次。
主要是恰好有时事新闻可以用,有这么一条新闻在,他不弄个百八十吨的粮食那是对不起新闻广播里说的‘销毁走私粮食’信息。
除了粮食还有水泥。
十吨水泥带过来,王忆这方面没有解释,之前他跟王向红都商量过了,砖窑厂这边需求的物资群策群力。
王向红也通过徐进步解决了煤炭使用问题,28元一吨的出货价,加一元五角的运费,另外天涯岛自己雇佣或者安排运输船去从市里码头卸货带到防空岛,这个价格是多少就看他们定了。
王忆没问过煤炭的来路,王向红也不去额外询问十吨水泥是哪里来的。
肯定是水泥厂来的呗,也是走关系买来的嘛。
十吨水泥不用卸船了,王向红计划着明天给防空岛那边送过去,现在先要卸掉的是粮食、火炉和一些杂物。
比如船用防腐漆。
这些防腐漆王忆买的也不少,用黑塑料桶装了二十五桶呢。
他跟王向红说道:“让保密小组晚上过来搬运这批粮食吧,这批粮食的来路更不能透露出去。”
王向红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船舱里丰腴的篷布,说道:“我明白,这些粮食里有国外的害虫,国家不许它们出现在咱们的土地上,这样的粮食是严令处理的,要是让人知道落到了咱天涯岛上,肯定很麻烦。”
大迷糊疑惑的说:“粮食里有害虫,不让上咱们国家的土地?是不是怕害虫扩散啊?”
王向红欣慰的看着他说道:“对,大迷糊你总算清醒了一会,总算不迷糊了。”
大迷糊笑道:“嗨呀,我是迷糊又不是傻,这些粮食里有害虫,害虫会扩散,这种事我能不懂吗?”
“其实处理害虫很简单,王老师带回来的杀虫剂可厉害了,往粮食里喷一遍就行了,什么害虫都能杀的死。”
王向红震惊的看着他。
刚夸你一句胖,你就给我喘上了?
这主意太人才了,这是生怕咱们王家人口太多啊?
王忆笑道:“队长你别管大迷糊了,赶紧招呼人过来搬炉子吧。”
“小雪已经过了,还有一个礼拜就是大雪了,到时候天肯定更冷,早点给社员们发炉子,让他们生炉子取暖吧。”
生产队今年的取暖煤还没有买,但随时可以买,因为已经到达县里煤场了。
这种煤跟徐进步帮忙联系的工业煤不是一回事,生产队集体采购的取暖煤是以村庄或者生产队为集体单位,经由县保障处进行采购的煤炭。
民用取暖煤质量比工业煤更好一些,价格也更贵,一吨是34元,这价格里面包含运费,外岛的什么物资都要比内陆贵,因为运费贵。
另外这个34元的采购价是不需要用保障票的,只要拿钱去买就行了,农村户口也能买,不用非得吃商品粮才有配额,这是国家给外岛渔民的优待。
在外岛买煤以家庭户为单位,每户每个供暖季的采购标准上限为五十公斤,也就是一百斤。
之所以给一百斤这个限制是经过调研决定的,外岛气候不是很冷,冬天的大冷天主要是从一九开始到四九——正所谓一九二九拿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一九到四九是三十六天,而烧煤取暖的日用煤最低标准是三斤,一天烧三斤煤炭。
当然老百姓烧煤不是单纯烧煤,起码不是跟二十一世纪那样烧纯煤,而是买煤回来掺和泥土做煤糕、煤球、煤饼子这些东西。
如果烧做煤糕、煤饼子,那自然是煤渣更合适。
所以现在外岛买煤最受欢迎的不是油光油亮的大煤块,是煤粉、煤渣子,买了煤粉、煤渣子回来直接混上泥土做煤糕、煤球、煤饼之类。
当然买了大煤块自己砸碎了一样可以进行二次加工,可问题是这年头煤炭品质不行,里面夹杂了不少的煤石头。
这些煤石头跟煤块一样黑漆漆的,然而却不能烧,买到煤石头那真能让一家人丧气好一会。
毕竟煤炭贵!
一吨34元,大包干之前强劳力一个月才能赚多少钱?也就是一吨多一些的煤炭,可谁家舍得用强劳力一个月的工分去买煤炭呢?
哪怕买一百斤都不舍得!
哪怕一百斤的煤炭才需要一块七毛钱……
现在天涯岛还没有买今年冬天用的煤炭,王向红看王忆把火炉带回来了,就咬了咬牙说:“今年不能等了,明天我领着人就去县里煤场买煤去。”
王忆问道:“买个煤怎么还得等?”
王向红便说道:“先去买煤的都是买煤块子,集体买煤又不让挑拣,上面煤块子那么大,你说里头要是有煤石头怎么办?”
“79年冬天金兰岛去买煤,他们去的着急了,买回来的都是大煤块,你猜怎么着?煤炭回来一卸船,社员们发现里面好些大煤石头,最大的一块煤石头十一斤,合计起来煤石头一共五百多斤!”
王忆愣住了:“煤炭质量这么糟糕?他们一共买了多少煤呀?怎么这么多煤石头?”
王向红说道:“嗨,谁说不是呢?所以等着,越等到后面剩下的越是煤渣子,煤渣子里没有煤石头,有也是一点石头粉,一样可以烧!”
王忆说道:“但煤渣里面不少土吧?品质比煤块差不少。”
“没有煤石头就行。”王向红重复的说道,“咱渔民的钱挣得辛苦,一年到头一滴汗摔船板子上碎八瓣才赚那几个工分,可不能买到煤石头。”
他们聊着天,正在岛上各地开荒的一些强劳力过来了。
王东虎听见他们的话后说道:“队长、王老师,咱们队里要买煤?这是真把炉子给捎回来了?”
王忆说道:“对,捎回来了,一家一户别管几口人,反正分一套火炉子,带新烟囱,今晚就领火炉然后赶紧弄起来。”
王东虎高兴的说道:“那好呀,正好我家里去年的煤还有呢,今晚家里就能暖和起来!”
“你家里有澡堂子,本来就暖和。”后面的王金元笑道。
王东虎说道:“有澡堂子也不行,我家里不能去澡堂子里睡觉,再说到了晚上没有太阳了,那澡堂子里也不暖和啊。”
王向红说道:“先不说这有的没的,王老师,明天去买煤,咱们队里怎么买?按照最高指标来买?”
王忆说道:“对呀,按照最高指标来买,而且咱不光要按照最高指标买,还要去联系其他生产队,看看谁队里有盈余的指标,然后把他们队里指标买下来!”
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微微一皱眉头,脑筋一转,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其他人不明白。
王东虎这边激动的问道:“我草,今年家家户户多分煤?分多少?分二百斤?三百斤?”
听着这话王忆心里感觉社员们挺可怜的。
一冬烧煤用最多才敢猜‘三百斤’,在21世纪,农村烧煤一冬怎么也得弄个一吨。
不过21年、22年煤炭价格暴涨,涨到了一吨一两千块,不少农村家庭也舍不得烧煤了!
后面过来的社员听了王东虎的话立马来了个三人成虎:
“今年队里多分煤啊?分三百斤?”
“行,家家户户三百斤煤,这样子不用省着在三九四九烧了,过几天大雪就能烧。”
“三百斤煤啊,能出来多少斤煤饼子?今年富裕了!”
王向红赶紧摆手:“停下都停下,你们琢磨什么呢?什么叫一家一户三百斤煤?不过了?日子不过了?”
“就是一百斤煤的配量,这已经是不错了,现在除了咱生产队,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全公社还有哪个生产队给社员分煤?”
有人讪笑道:“主要是全公社就咱生产队还是大集体,其他的都是大包干了。”
王向红一听这话有些生气了:“咋了,咋回事?你们好日子过够了想要折腾是不是?又要大包干?”
其他社员听到这话也很着急,纷纷否认:“没有没有,现在日子过的多起劲,干啥要大包干啊?”
“咱队里不走大包干的路,就跟着队长你和王老师走大集体的路!”
“虎子你啥玩意儿呀,你听谁说队里今年分三百斤煤?”
“就是,虎子你净捣乱了!”
王东虎郁闷的说道:“是王老师说要买其他队的购煤指标!我寻思着咱们买了其他队的指标,买的煤多了那不分给社员……”
“那是砖窑厂以后要用!”王向红没好气的说道。
砖窑厂生产工作是生产队未来一段日子的重点,社员们平日里都会围绕着这话题聊天,所以有点风吹草动就传遍全队。
其中砖窑厂烧砖所需煤炭的事更是社员们关心的话题,盛大贵老爷子已经说过了,烧砖不用好煤,用普通工业煤就行,甚至用煤石头都可以,煤石头在砖窑里也能燃烧。
王东虎知道这回事,便问道:“队长,你这是不过日子了吧?徐经理帮咱们联系的煤不是28一吨吗?保障处的煤场是34一吨,差六块钱呢!”
王向红摇摇头:“唉,你们真是没有点脑子,晚上给我全去学校上夜校,跟着王老师好好学习文化知识!把脑子给我学机灵了!”
“你们自己算算,保障处煤场的煤是直接拉到县里了,徐经理给咱联系的工业煤呢?28的价钱加上一块五的运费,这就是二十九块五,到时候咱们还得自己雇船拉回来。”
“雇船加上烧油还有前前后后浪费的劳力,一吨是不是还得加上点成本?这成本一加虽然还是比34的价钱便宜,问题是好煤耐烧啊!”
王忆说道:“对,合计下来最后咱们是合算的。”
王向红说道:“行了,先搬船用防护漆还有炉子吧,快下工了,下工以后过来领炉子,一家一座。”
有人抬下一座炉子来,劳力们急迫的上去要拆开看看。
但他们又怕王向红批评,所以小心翼翼的看他眼色。
实际上王向红比他们还着急!
王忆提前给他说过了,这火炉都是现在工业出品的成品炉子,跟生产队的炉子不一样,煤炭热转化效率更高。
一座炉子的包装纸壳拆开,露出里面真身。
通体都是钢铁铸造。
不过用的不是什么高端钢铁,颜色黑漆漆的,焊接处很明显,带着一口乌漆嘛黑的生铁锅。
可是对王向红、对社员们来说这已经足够先进、足够好、足够有诱惑力!
好几只手不约而同的伸到了炉子上,纷纷去贪婪的抚摸这座火炉:
“全铁的啊,没有泥?这铁家伙值钱了呀,不得用重工业票?”
“哪有重工业票?有也不是咱们老百姓能接触到的,这火炉怎么还带着一口锅啊?”
“对啊,这就是一口锅吧?我寻思是炉盖,但炉盖也没有这么大的!”
王向红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来讲一讲。”
王忆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呀,就是我跟东北的同学说咱们队里需要火炉,他说给我用火车运送过一批来,然后运送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像模像样的端起锅子看了看,说:“噢,这确实给配了一口锅,估计是我同学觉得咱们庄户人家买铁厨具不容易,所以给配的吧?你看这不是也有炉盖吗?”
为了便于货运,火炉的炉盖分成三层,其中最外层最大是折叠式的,一起塞在了炉膛里。
铁锅搬下来,王忆将炉盖拆开码放上,外层、中层、内层,三个盖子一起盖上,火炉口便被盖住了。
“嘿,这个好。”社员们勾肩搭背的往里挤着看。
“真没有泥巴啊?”
海福县远离大陆,经济发展和科技生产力普及方面都要比内陆特别是内陆大城市更晚一些,有时间差。
就拿火炉来说,现在福海地区有两种炉子,一种是城里人用的蜂窝煤炉子,一种是渔民、农民们自己用铁皮桶打造的土炉子。
蜂窝煤炉子跟王忆带过来的炉子一样,都是由铸铁打造,不过它不像22年这种分段式火炉先进、科学,它造型简单成桶状,桶面直径三十来厘米,桶高五十多厘米,桶内能放三块蜂窝煤。
这种炉灶简洁、利落、移动方便,但有个致命缺陷,生炉困难。
蜂窝煤炉子需要用柴禾引燃、慢慢燃起,或者到别人家炉子上把一块蜂窝煤烧红,用铁筷子夹出放入炉内做火引子。
而且这种炉子的使用要特意控制火候,不然很可能会发生不用火时它烧的正旺,需要火旺时它已经没火了这种情况。
当然控制火候对于现在城里人来说是必备技能,使用时打开风门,不用火时关闭,只留上一丝小缝透风。
用过这种炉子的都知道,因为要保证透风所以在放蜂窝煤的时候得对准煤眼,否则容易憋死火。
蜂窝煤炉子有诸多缺陷,可依然是农民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农民要么用砖砌的土炉子,要么用铁皮桶打造一个炉子。
像天涯岛社员们所接触到的炉子都是铁皮桶土炉子,王忆春天那会感冒了还用过。
这炉子的炉膛要用炉渣快、黄胶土、铰碎的头发和成泥巴贴起来,口要小、肚要大,这样炉子火才旺。
城里用蜂窝煤,乡下就得用煤饼子、煤糕之类,甚至晚上要用煤泥封炉。
煤泥就是用煤面和烧土搅拌,和的不干不稀,晚上塞进炉膛里,再用煤钎子从中间扎个眼,目的是上下通气,防止憋死煤。
这样第二天早上要用炉子得需要‘通炉子’,就是用煤钎子使劲搅和碎里面已经烧干的煤泥。
煤泥碎裂落下,但会腾起一道炉灰,为此讲究的人家还准备个炉窖小门帘,否则炉灰一起,家里头是灰头土脸。
社员们已经习惯了使用这种土炉子,他们觉得炉子肯定得有泥巴来糊炉膛,哪见过纯金属的炉子?
王忆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了。
这炉子用途比土炉子更广泛,不光配了一口锅可以做饭,里面还给配了个小烤箱——
只是一个贴着炉膛的铁盒子,可以放入花生、红薯、土豆之类,能烤的通透且干净。
王忆引导给社员们看火炉里的小烤箱,社员们明白它用途后更是连连赞叹:
“王老师我没有文化啊,我也不知道该咋评价这工业品,只能说个牛逼!”
王向红笑呵呵的说:“认清自己的不足,就要去弥补、去进步,知道自己没有文化,那晚上去了王老师的夜校好好念书,好好学知识!”
“那队长你来说说这炉子呀。”有人起哄。
王向红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他低头看了看这炉子,说道:“这个炉子,太、太炉火纯青了!”
一听队长动用了成语,社员们无话可说。
劳力们赶到,开始两人一件的往祠堂前搬运火炉。
“全搬下来吗?”王东宝问道。
王忆说道:“不,留下角落里那几台炉子在上面,还有给别人家里准备的。”
李老古家、金多有家、回学家、陈进涛家、曹吉祥家等等,这些人要不然给他干活、要不然给过他恩惠,王忆平日里总会额外帮衬一下他们,让他们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劳力们化身为蚂蚁,排成队列将火炉愉快的送到了祠堂前面摆放了起来。
商品则送入门市部,而船漆之类的东西则要送入生产队的仓库里。
很快,船舱里只剩下盖在篷布下的水泥和挡起来的粮食。
王向红回到门市部里开始例行广播:“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了……”
火炉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岛。
本来垦荒已经干的浑身没什么力气的社员们听到生产队要给家家户户分新式的铁炉子,他们顿时又有力气了。
特别是回来的强劳力们把炉子的情况讲解出来。
听说这炉子还带着烤箱、带着铁锅,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好炉子的社员们更是热血沸腾。
很期待。
王忆把复印的天涯岛地图拿出来,这上面有他根据22年天涯岛上农田分布而做出的田地垦荒规划图。
他去交给王向红,让王向红按照这规划图领着社员们进行垦荒。
如此一来就不会白费力气,事半功倍,效率可以提高许多。
正好也快到下工时间了。
考虑到今晚社员们还要撑起炉子、生火试炉子,王向红便广播着提前下工。
社员们扔下农具——反正岛上没有小偷小摸,这些工具留在工地上就行,明天上工来了拿起继续干活,不用费事的一遍遍带进带出。
他们顾不上收拾一身的泥土和干草,纷纷来到祠堂前准备领火炉。
现在有了手章,王向红便让他们用手章排队,然后回家去收拾卫生:“不用都围在这里,我数过了,炉子是正好的,谁家也少不了!”
社员们太好奇了,不愿意离开,纷纷说:“待会还要安起炉子来,肯定折腾一身煤灰,所以现在先不收拾卫生了。”
“就是,现在洗手洗脸待会还得洗,浪费水。”
王向红没辙,一看社员们这么积极只好挥挥手让他们上来开始列队领炉子。
社员们排上队,期待、开心又烦恼:
“家里没有煤了,今晚没法烧炉子啊。”
“我家里还有几块煤饼子,你去我家,烧我家炉子先看看啥样。”
“唉,有好炉子咱也烧不起煤,太贵了吧?”
“那没办法,烧得起煤的只有吃商品粮的,他们的家庭每月都有 60公斤的购煤指标,可以每个月去煤场买……”
“60公斤啊,吃商品粮还是好……”
“没怎么好,咱队里一百斤煤那是免费给供应,城里的煤要自己花钱买,你以为他们就家里都有钱、都舍得买煤?”
前面的人已经领到炉子了,打开炉子上的纸壳子一看,里面炉子和铁锅露出面容。
立马有人围上去看:“真好,这锅的铁口很好啊,你们看这个花纹,这是好锅!”
“嘿,这炉子可以烧蜂窝煤吧?”又有人看过炉膛造型之后说道,“咱们也可以跟城里人一样烧蜂窝煤呀。”
“能烧蜂窝煤最好,水屯公社管委会的会计胡达富很会算账,他算过了,散煤脱成煤饼、煤糕、煤球烧起来都浪费,只有打成蜂窝煤烧才能节省、合算……”
王忆安排教师领走学校的火炉,去给教室装炉子。
这火炉很简单,它是一体的,只要放好位置接上烟囱即可,烟囱竖起再用个转换头横吊,吊在屋梁上,通过窗户伸出去。
徐横看了看窗户玻璃,摇头说道:“得把玻璃切开个洞,没有玻璃刀啊……”
“有。”王忆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玻璃刀扔给他,“跟社员们说一声,谁家要切开玻璃过来说一声就行,徐老师你去给他们切。”
徐横点头。
教师们各有所精。
祝晚安拿着尺子丈量了烟囱口径,又核算了高度,孙征南扶着她上窗台站定,很快在玻璃上画出了开口区域。
这样徐横再翻身上窗台,手中玻璃刀麻利的转动,玻璃上便多了个开口。
烟囱吊装过来,正好伸进去通到外头。
王忆鼓掌:“干得漂亮!”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还有办公室,六个房间六台火炉。
听涛居有牛逼热哄哄的火炕,所以用不着火炉,反而装一台火炉占空间。
学校这里的火炉装好了,王忆去社员们家里检查,检查一氧化碳报警器的安装位置,再就是看看谁家需要玻璃刀割玻璃。
他把情况跟社员们说了说。
社员们疑惑道:“为什么还要割玻璃?”
王忆笑道:“你们真是傻了,不割玻璃烟囱怎么通出来?总不能大冷天开窗把烟囱伸出去吧?这样怎么保暖?”
社员们说道:“那也不用割玻璃呀,你看这不是有硬纸壳子吗?把玻璃卸下来,裁剪个硬纸壳子塞上去,硬纸壳子开个空洞不就可以捅出烟囱去了吗?”
“等以后天不冷撤掉炉子了,再把玻璃给镶回去嘛。”
王忆一愣。
对啊。
不用割玻璃啊!
徐横那傻鸟,缺乏劳动人民的智慧!
火炉很容易便被搭建起来,社员们找了小铁桶、罐头瓶子之类的瓶瓶罐罐,然后用细铁丝圈起来吊在烟囱接缝处。
这是防烟水滴落的。
王忆知道他们这是多此一举了,他带过来的烟囱质量很好,两节前后可以严密接合,不会有烟冒出来也不会有烟水滴下来。
他去了王向红家里,王向红这边已经把炉子烧起来了,他家去年也剩下了一些煤饼,今天正好用上。
煤饼这东西就是煤渣混合烧土搅和均匀以后摊放在地上做成的,跟一块块饼一样,用的时候整个放进去,这样耐烧。
看到王忆进来,秀芳高兴的笑道:“王老师,你带过来的这炉子好,很好使,生火太简单了,扔进去几块柴火用树叶引燃了,再放进煤饼就生起来了。”
王忆说道:“生火不都是这样吗?”
王东方说道:“怎么可能,以前那炉子可麻烦了,要准备旧报纸点火,然后加上细碎木柴引燃,这样烧起来后再加大块的木柴,最后才能加煤块。”
“这样生火至少需要半个钟头,一个弄不好就弄得家里浓烟滚滚,呛的人一脸灰!”
王忆说道:“那是你们做的炉子下面通风性能不好。”
儿子儿媳妇忙活烧炉子,王向红在喝茶。
他让王忆坐下,王忆摆摆手说:“我过来检查这个一氧化碳报警器,你们安装好就行了,我不坐了,你们赶紧做晚饭吧,天都黑了。”
王向红乐呵呵的说道:“今晚不做饭了,烧炉子然后烤红薯。”
王东方立马说道:“对,用炉子烤红薯比蒸出来的好吃,以后家里也能自己烤红薯了。”
王向红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东方无奈的说:“爹啊,是你先说要烤红薯的。再说我也不只是就知道吃呀,我还知道打井呢,防空岛已经打起四口井来了!”
防空岛在22年已经被利用起来了,是最早被承包出去的岛屿之一,因为那地方周边海域适合搞网箱养殖。
有人生活就得有淡水、就得有水井。
王忆去22年抽空登岛看过井道位置后便在82年这边做了标记,让打井队去打了井。
他问道:“四口井都出水了?”
王东方笑道:“对,都出水了,以前防空岛挖防空洞的时候我听说就有部队上去找过水井,结果没有打出水来,还是王老师你厉害,随手画个圈就能出水。”
王忆说道:“嗯,我是神仙嘛。”
王向红说道:“我寻思着明天上午去送水泥,你去不去?去的话我等等你。”
王忆说道:“算了,我不去了吧,别等我了,我还得上课呢。”
王向红说道:“今晚也有夜校的课程是吧?行,秀芳你赶紧放上红薯,烤熟了快点吃饭,咱一家子都过去上课。”
现在队里四十岁以下的人不管男女,晚上都会去学校听课。
不多学,就是学个认字、学个算术。
算是扫盲了。
路灯已经亮起来,王忆在生产队的主岛上转了一圈之后,家家户户都烧起炉子来了。
没有煤的人家烧柴火,反正有了炉子后面用炉子蒸饭炒菜,柴火又用不上多少了。
今晚家家户户烧炉子不光是因为社员们心急,有了炉子赶紧用上,其实主要原因是入冬后家里潮气太大,这两天冷空气南下,屋子里变得又潮又冷,得赶紧生炉子去去潮气。
他又上小离岛看四组社员家里一氧化碳报警器的安装情况,同时他给小爷捎带了点瓜子花生、饼干奶粉。
王真刚一个劲的摆手:“吃不上、吃不上,六子给我从沪都捎啦!”
王忆也摆手:“吃不上你分出去,小爷你烤红薯吃吧,烤红薯好吃,我先去招弟家里看看。”
黄小花两口子也把炉子烧起来了,还把铁锅刷洗之后倒了点油试着炒菜了。
很简单两个菜,大葱炒鸡蛋、红辣椒干煸豆腐,满屋子的香气。
但这已经是渔家的稀罕菜,饭桌上还摆上一个酒瓶,是黄小花给他男人打的一毛烧。
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准备吃饭,吵吵闹闹、欢欢喜喜的像过年一样。
看见王忆上门,一家子赶紧招呼他。
王忆说道:“我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吃就行了。”
“喝一口吧,”黄小花的男人王东杰给王忆拿酒杯,“不过不是好酒,是一毛烧。”
王忆问道:“还喝一毛烧呀?”
王东杰笑道:“喝一毛烧还不满足?这不年不节的能喝上酒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以前过年我都舍不得打上半斤一毛烧!”
他母亲坐在轮椅上心满意足的说道:“跟以前那苦日子比,现在日子是泡蜜里了。看看这桌子这椅子,看看那一套套新被新褥子还有衣裳,今天家里又有了这铁炉子!”
“嗨呀,我活一辈子,没想着家里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