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几乎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这个提议,将彭早住派去了长芦。只是马皇后稍微迟疑,忍不住道:“重八,就算要任命彭少帅担任长芦盐场提督,你看是不是先给封个爵位,又或者加个参政的头衔?让他进京受赏,这样也好看些!”
朱元璋绷着脸,断然摇头,“妹子,咱知道你的意思,彭少帅当初比咱官大,比咱兵多,他归顺了咱,多少有点无可奈何。但是这些年下来,他也算是忠心耿耿,没有什么差错,几次作战,他都配合极好……”
“那不正应该给他赏赐吗?”
“不!”
朱元璋厉声道:“不行,咱手下文武格局已成,凭白增加他,给低了也是埋怨,给高了又惹恼了徐达他们,不高不低,咱也没有那个合适的位置。既然这样,不如不见!”
马皇后一阵错愕,竟然也是无言以对。
彭早住的尴尬,尚在方国珍等人之上……毕竟那时候朱元璋已经成就了大业,方国珍投靠,也挤不进核心,给个王爵的名头就是了,可彭早住不一样,他这种资历,放眼现存的红巾军老人,几乎都没人能和他抗衡。
这种人存在本身就是尴尬……朱元璋虽然不忌讳出身低微,但是对于当初和郭子兴的龃龉还是不太喜欢被人提起的,偏偏彭早住的存在,就时刻提醒着他,最早创业的尴尬。
朱元璋尴尬,下面人更尴尬,这也是长时间以来,不让彭早住进京,混入文武核心的原因所在。
毫无疑问,老朱是有些无情的,但是这种无情,也不是没有道理。
……
“彭少帅,我酒量不行,你只管随便就是。”张希孟笑呵呵道。
在他对面,彭早住鬓角斑白,抓起酒坛,猛倒了一碗,抓起就喝,几口下去,脸涨得通红,“张相,你这酒好,往后俺就在你的手下混日子了,这酒可要管够啊!”
张希孟微微一笑,“酒算不得好东西,不管到什么时候,适可而止,烂醉可不是什么好事。”
彭早住愣了一下,突然笑道:“我看喝醉了挺好的,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天。那个诗仙李白不就是喜欢喝酒吗?”
张希孟笑道:“没错,李白是喜欢喝酒,只不过是他那种人郁郁不得志,没法一展抱负,只能借酒消愁罢了。”
“是吗!”彭早住无奈翻了翻眼皮,又猛灌了一口,这才道:“听张相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买一册李白的诗,闲来无事,好好读读了。”
张希孟脸上含笑,给彭早住夹菜,两个人推杯换盏,过了一会儿,见彭早住醉意上来,张希孟才道:“彭少帅,你心里憋屈,自然是有理的。可若是把你调入朝中,不光是陛下为难,就连那些文武都不高兴……你一个人,让所有人都不高兴,又如何立足朝堂?到时候大家伙都想让你去职,陛下又怎么护得了你?”
彭早住端着酒碗,停在了半路,眼珠来回转动,良久之后,无奈苦笑,“是啊,我这人就是碍眼。所以我才想醉死算了!”
张希孟摇头,“你又错了,彭少帅,你是在朝中碍眼,所以我才把你拉到盐场!”
彭早住又怔住了,“张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俺脑子慢,转不过来。你让俺来管这个盐,不就是养老吗!”
听他这么讲,张希孟都忍不住笑了,“盐铁专卖,那是从汉武帝开始,就定下来的敛财方法。现在铁器专卖已经没了,就剩下一个盐法。这里面有多大的利,你难道不知道?我辛辛苦苦筹谋,让你执掌长芦盐场,这里面的事情,会那么简单吗?”
彭早住绷不住了,他干脆放下了酒碗,俯身凑近张希孟,求教道:“张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别跟我打哑谜了,快点说吧!”
张希孟笑道:“我现在已经弄出了晒盐法,虽然尚在改进之中,但成本已经下降到了五分之一。烧柴,铁锅,都省下了。又不用背海水,人工也少了许多,一个盐工,顶得上过去十来家灶户。”
张希孟粗略说了一下晒盐法的好处,随即道:“现在的情况很明白了,只要我们的盐流到市面上……淮东,两浙,甚至是池盐,井盐,都会受到冲击,他们根本就打不过我们。那些旧的盐商,都会被波及到,整个食盐的格局都会被改写!”
“有这么厉害?”彭早住惊问道。
“不只是如此,我还盘算过,食盐捏在手里,作为仅次于粮食的大宗商品,人人需要。我们掌握了食盐,就能扶持车马行,扶持商队,船队,从而把货物贩运掌握在手里。”张希孟又道:“有了货物贩运,接下来就可以针对所有的道路进行改进,连接各处的大路,桥梁,运河,码头,所有关键的节点,都要受到影响。”
“再有,商路捏在手里,沿线的银行,货场,当铺,酒楼,饭庄,还有交易的榷场,会馆,也就都不免要听从我们的号令……”
“等等!”
彭早住听到这里,已经额头冒汗,不寒而栗了。
他傻傻看着张希孟,“那个……张相,我能冒昧问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不?”
把这些东西都捏在手里,你说张希孟想效仿董丞相和曹丞相,都有人相信。毕竟这也太吓人了,难道张希孟真的不满足鲁王,想要高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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