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和尚你见到了皇帝陛下,但却被拒绝了。”
罗太岁把玄奘请进来,奉上一杯清茶。
历史上的玄奘的确不被允许西行,后来在一些信徒的帮助下,非法偷渡了。
“正是。”
玄奘微微点头。
李丽质也微微点头。
这正是她和父皇的计划,迫使玄奘和罗太岁见面,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和尚,你认为你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罗太岁问道:“是因为钻研佛法而产生了困惑,不能得到解决?还是拿不到通关文牒,无法西行?或者……
天竺路途遥远,恐怕难以平安抵达?”
玄奘想了想,道:“应该是那心中无法解决的困惑,时常萦绕在心头,令人难以入寐。”
要是没有这些困惑,自然也就不必西行了。
罗太岁笑了笑道:“触摸不到真理固然令人沮丧,求取真经的道路也是千难万难。
但在我看来,真正困难还是功成名就之后,该如何抉择。
这点,和尚可曾想过?”
玄奘摇了摇头。
连西行第一步都没能跨出去,就想着功成名就之后如何如何……岂非好高骛远?
“那我再问问和尚。”
罗太岁道:“可知二武灭佛之事?”
玄奘神色一凝,答道:“自然知道。”
自东汉年间,洛阳修建了第一所寺庙……白马寺,佛教正式进入中土。
至今经历了两次法难。
一次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另一次则是北周武帝宇文邕。
这两位帝王均下诏勒令僧侣还俗,毁灭佛寺和佛像,焚烧经典,差点陷佛教于万劫不复之地。
“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说李世民的话,让李世民无话可说。
罗太岁显然管不了那么多了,目光炯炯的看着玄奘道:“若再来一次灭佛,和尚觉得还能撑下去吗?”
“阿弥陀佛!”
玄奘不答,因为他没把握。
再来一次浩劫的话,也许佛门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
但罗太岁却知道佛教的韧性,即使后世再经历两次灭佛,仍然屹立不倒。
“倘若和尚能成功取得真经,并回到大唐,定然会引起轰动。”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和尚的名望固然达到空前的高度,同时也将佛门推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危言耸听!
这绝对是危言耸听!
别说玄奘不敢苟同,就连李丽质都觉得罗太岁有些言过其实了。
毕竟父皇他明确表示过不会向佛教动手。
但……
这话自然不可说与玄奘知晓。
而且,她倒要看看罗太岁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另一边。
玄奘自认也是辩才无碍,若是针对当下的处境,他还可以进行反驳。
但对方直接把时间向后大跨度拉拽,来到一个未知的时间段,令他始料未及。
这种跳跃性的思维,他跟不上。
“我这话绝非无的放矢。”
罗太岁自然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结合后世对历次灭佛的总结,做出了这种判断。
“和尚,别的不说,我就先和你说说当前佛门的现实境况。”
“请讲。”玄奘微微颔首。
罗太岁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道:“众所周知,大唐刚刚从战乱中安定下来,正是大力恢复民生的时候。
朝廷需要更多的人口、足够的田地,来保证自己的财政收入。
那财政收入从何而来?
税收。”
“唔……”李丽质听得连连点头。
虽说税收不是朝廷财政收入的全部,但却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我们再来看看佛门。”罗太岁似笑非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诗听着意境唯美,但却直接反应了佛门为了兴建寺庙,占用土地,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事实!
佛门侵占土地却不事生产,不劳而获,还不用交税,这岂能利于朝廷治理民生?”
“这……是朝廷允许的,当今皇帝陛下也很拥护佛法。”玄奘微微皱眉。
“那私藏奴婢呢?吸纳良民躲避赋税呢?荒年四处放款,收取高额利息呢?”罗太岁毫不客气的三连问,“这也是朝廷允许的吗?”
玄奘没了声音。
关于这些,他作为一个普通僧人,不屑与其同流合污,也没有能力去改变。
罗太岁又继续质问:“在佛门看来,世间是苦海,所谓的情爱、权利、钱财都是苦难的来源,要放弃尘世间的一切,才能若离苦海。
呵呵……
佛门如此规劝人们清心寡欲,缘何自己却念念不忘?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是一种自我牺牲的大无畏精神,被他用在这里,顿时变味了。
玄奘羞惭的垂下头去,默默念道:“昆山之玉多于瓦砾,丽水生金岂无泥沙……”
“昆山之玉多于瓦砾,丽水生金岂无泥沙……”
罗太岁重复了一遍,笑了:“也难怪佛门中人良莠不齐。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和尚可知多少手上沾满血腥的大恶之徒借着出家为名,躲避罪责?
佛门清净地,竟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难道佛门意欲取代朝廷,成为衡量天下人的法尺吗?”
“佛门自是……”玄奘无奈的说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