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空突然飘来了一团乌云,将高悬的烈日掩去了半边脸,让整个后海的湖水有一半陷入于阴影之中。
荷塘上的阁楼沉默了片刻,海霸天最先反应过来并询问道:“林大人,大明朝廷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
梁义等人在惊讶过后,亦是意识到问题出在大明朝廷上,便是纷纷好奇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虽然他们已经独立于海外,但这些年一直跟国内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和贸易,甚至时常有人员间的来回调动。
只是现在,林晧然不仅秘密将他们叫到了京城,而且还跟他们说可能回不了大明,这无疑是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情。
林晧然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先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而后开诚布公地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徐阶接下来是要拿联合商团做文章,而你们无疑是大明朝廷所不容许的存在!”
“他凭什么要咬我们?”陈智孝听到事情竟然源于徐阶,当即愤愤地说道。
林晧然淡淡地望了一眼陈智孝,显得云淡风轻地说道:“凭他是当朝首辅,凭他的门生遍布朝野,凭咱们确实已经……富可敌国了!”
富可敌国,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守着属于自己的财富,那么便会跟“朝廷无如我富”的严家一般,却是会招来一场浩劫。
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林晧然一直让联合商团的产业尽量别涉足京城,最为耀眼的联合钱庄亦是采用跟地方乡绅合资的模式。
跟着后世不同,这终究是一个家天下的王朝。却是不可能允许别人家比帝王家还要富裕,更别说联合商团拥有几万的兵力,故而这个王朝根本容不下联合商团。
一旦事情被揪住,那么他们会十分的被动,甚至会遭到一场灭顶之灾。
海霸天和梁义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这个确是实情。如果这些年不是林晧然在暗地里照拂,联合商团别说发展壮大,早已经给这个贪婪的王朝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林晧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认真地透露道:“我亦不瞒你们!现在朝堂虽然表面很平静,但我们暗地里的争斗从来都没有停止,徐阶早已经将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顿了顿,又是郑重地继续道:“从今年年初开始,徐阶已经让庞尚鹏暗地里调查咱们的联合商团,现在已经搜罗了不少关于联合商团的情报!”
虽然京官历来无视于地方,很多京官至今仍然将广东视为蛮夷之地,但却不可能包括徐阶这种政治家。哪怕他有心掩盖联合商团的存在,但不可能真让一位堂堂的首辅一无所知。
若是联合商团真被连根拨起,那么他这么多年的经营很可能被毁于一旦,甚至可能受到联合商团惊人财富的涉及。
正是如此,面对徐阶的这一记暗地里的大杀招,他亦是不得不全力以赴,更是要早早地准备应对之策。
“庞尚鹏?他不是咱们广东人吗?”陈智孝听到是庞尚鹏替徐阶搜罗情报,却是困扰地询问道。
梁义冷哼一声,显得不屑地挖苦道:“正因为他是咱们广东老乡,这个人才更加可怕。我们这些年对各方势力都有所防备,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很多事情恐怕是无法防得了庞尚鹏!”
海霸天和李国智暗叹一声,知道梁义说的是实情。
庞尚鹏是嘉靖三十二年的三甲进士,初授江西平乐知县,后升任监察御史﹐现在担任浙江巡按已经六年有余。
若是没有林晧然的存在,凭着他现在的权势,加上首辅徐阶门生的身份,已然都有资格角逐广东乡党党魁的位置。
偏偏地,在这场朝堂的党争中,庞尚鹏已然早早投向了手握重权的徐阶,从而换得了官运亨通,更是站到了林党的对立面。
“林大人,要不要我找人干掉他?”海霸天的眼睛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当即愤恨地询问道。
梁义和李国智清楚海霸天的性格,只是想到庞尚鹏“吃里扒外”的举动,亦是扭头望向林晧然,等待林晧然的决断。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从来不提倡用武力解决问题,现在用武力亦是无法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选择了另一套方案,而你们则要辛苦一些了!”
“一切听凭您的吩咐!”海霸正看着林晧然的主意已定,亦是爽快地拱手道。
梁义等人亦是纷纷附和,他们知道现在情况变得严峻,亦是齐心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心里早有了想法,当即对他们进行了认真地安排:“你们接下来要呆在海外一段时间,家眷最好亦接到海外居住。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场风波会涉及多大,但想必不会太小,所以你们都要做出心理准备!”
“林阁老,那您呢?”梁义是一个细心的人,却是担忧地望向林晧然询问道。
林晧然发现海霸天等人亦是担忧地望向自己,显得十分自信地端起茶盏道:“我?我虽然罩住你们所有人,但他徐阶还奈何不了我!”
这倒不是盲目自信,现在的徐阶再努力亦不可能再成为隆庆朝的第一宠臣,而今占据优势的是他这边,他又怎么可能会让徐阶轻易翻盘呢?
现在之所以他这个时候选择避开锋芒,一是他确实不能跟徐阶在这件事情正面交锋,一是这个事情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好,我等必定照办,不会让您失望!”陈智孝和李国智看到林晧然如此自信的反应,亦是放下心来地表态道。
海霸天原本还有些担心林晧然的安危,担心林晧然受这场风波所涉及,但想着林晧然上演的种种奇迹,心里亦是安定下来。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哪怕昨天已经下了一场大暴雨,哪怕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但眨眼间京城就已经大雨倾盆。
黄豆大的雨滴将池中鲜艳的荷花花瓣打落,只是在这场肆虐的雨声之中,坐在首座的林晧然显得侃侃而谈,分坐在两旁的四个人频频地点头,脸色时而凝重时而轻松。
正是六月最后的一天的暴雨声中,一件影响大明开海此后几年格局的事情,正在这后海边上的阁楼中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