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心里,崔老先生与祖父是同一类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们那一辈人的风范与气度,她自认做不到,却从心底敬佩叹服。
且今日,崔老先生一席话,解了白卿言心中所惑。
“小四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白锦稚话音刚落,白卿言只觉后面有滞涩破空之声急速冲来,她头皮一紧一把扯过白锦稚,将她头颅按下弯腰闪躲。
一块被纸包裹着的石头,从白锦稚后背擦过砸落在石阶,朝台阶下滚去。
白锦稚抽出腰后长鞭,迅速将白卿言护在身后。
跟随白卿言白锦稚而来的护卫见状,纷纷抽刀一队护在台阶之下,一队急速朝高阶之上冲来。
白卿言看着远处林中,一道黑影急速窜入林中,消失不见,视线落在滚落台阶下……被纸包裹着的石头。
白锦稚见状,视线落在那纸包的石头上,快步下了几层台阶,捡起石头,将纸拆开,瞳仁一颤。
她拿着皱皱巴巴的纸,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跨到白卿言面前,将纸展开递给白卿言:“长姐……”
是白卿玦的字迹。
白卿言心跳快了几拍,迅速将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里。
白锦稚心情澎湃,眼眶都红了:“长姐,是……”
她紧紧攥住白锦稚的手,用力握了握,示意白锦稚镇定,淡淡说了句:“走吧!”
白锦稚咬着牙不吭声,竭力绷着脸怕泄漏情绪。
春桃扶着白卿言上马车之时,白锦稚才听长姐道:“既然来了安玉山,便去安玉清庵看看三妹好些了没有,听说安玉寺的海棠花都开了,甚为好看,也给祖母带回去一两枝。”
白锦稚一跃翻身上马,用力攥紧缰绳,道:“去安玉清庵……”
马车内,白卿言将纸张重新展开,放在案几上,用手抹平每一寸皱痕,喉头哽咽。
她本应该立刻烧了这张传信纸,可阿玦如今没有办法去见四婶,这是阿玦活着的证据,她想至少让四婶看一眼。
她重新将纸张叠好,贴身放在心口,闭上眼,眼睫已经湿润。
安玉清庵门前,白卿言下了马车,吩咐春桃和护卫队就在外面候着,她和白锦稚进去看白锦桐。
安玉清庵在安玉山北峰,清庵中男子往来太过显眼,但如今安玉山北峰海棠花开,偶有踏青而来的文人雅士,倒是不稀奇。
白卿言与白锦稚去祖母清修的院中转了转,从安玉清庵后门出,跟随暗记朝北峰上偏角一凉亭走去。
白锦稚仰头便看到了凉亭中,那一身青灰色直裰,负手立于凉亭内的挺拔身影,她想叫……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眼泪簌簌往下掉。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眼眶发红,酸涩之感冲上眼眶和鼻头,眼中雾气一阵阵模糊视线。
如今看到活生生的白卿玦就近在数丈,她才深切感觉到白卿玦活着……
不同于秋山关救下的白卿雲那般血肉模糊,白卿玦修长的身形挺拔立在高处,仿佛从未经历过过生死和摧折,还是那个才学耀目大都的白家七郎,就好像……之前的种种皆是白卿言的一场噩梦。
她紧咬牙关,汗津津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朝凉亭的方向抬脚。
“长姐小心!”白锦稚一把扶住险些绊倒的白卿言。
白卿玦闻声猛地转身,几步走至凉亭入口,一眼便看到了高阶之下的长姐白卿言,他眼眶发热,疾步而下,在距白卿言两步之地,撩开直裰下摆,郑重跪地一拜,泪已是忍不住。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面对长姐,他再也忍不住。
白卿玦抬头,一脸的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损他英俊容貌,白卿玦喉头上下翻滚着,哽咽唤了一声:“长姐……”
这一声长姐,她曾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明明该是欢喜的,可她心口闷痛,如钝刀割肉一般难受。
她望着五官挺立,面部轮廓与四叔极为相似的白卿玦,曾经潇洒恣意的白家少年,如今已然成长为坚毅刚强的儿郎。
蒙大难,精气不灭。
历生死,风骨犹存。
这……便是他们白家的好男儿!
她松开白锦稚的手,上前欲扶起白卿玦。
白卿玦攥住白卿言手心遍布老茧的手,如剜心般难受,他未起只是紧紧攥着白卿言的手,仰头望着白卿言那双发红的双眼:“游龙骑兵营白家七郎……白卿玦,平安还都。”
她顿时泪如泉涌。
祖父出征平安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带白家家眷向祖宗敬香,让每一个白家子嗣,告知祖宗他们平安还都。
如今,只剩白卿玦一人回来。
虽不是在白家沐浴敬香,可于白卿玦来说……有亲眷的地方,便是白家!
有亲人听到,祖宗们也会听到。
“长姐,我来不及回去护住五哥,我没有……护住五哥。”白卿玦死死咬着牙,此事如同大石头一般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时时无法喘息。
战场之上,最应该被护住的不是他,而是白家真正的传承……镇国公府世子大伯白岐山的嫡子,白卿瑜!
听到白卿玦提起阿瑜,她心如刀绞,疼得骨缝发麻。
她用力攥住白卿玦的手,弯腰搂住白卿玦轻抚着他的脊背,哑着嗓音道:“你和阿雲能活着,长姐……长姐已经很欣慰了,总算我白家男儿,没有尽数折损南疆!活着就好……”
“七哥!”白锦稚跪在白卿玦身旁哭喊着白卿玦,用抱住兄长,哭得喘不上气来。
“小四……”白卿玦一手抱住白锦稚,闭上眼也无法忍住眼泪。
白卿玦跪地未起,因为亲人的怀抱,再克制不住心中悲痛,他紧紧咬着牙不愿意哭出声却还是弄湿了长姐的衣衫。
姐弟三人哭成一团,良久之后,才坐于凉亭之中,听白卿玦说起南疆之事。
白卿玦与白卿雲受命带骑兵绕川岭直奔西凉云京,杀西凉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