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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刚回寝殿,一个护士打扮的人就敲响了她的房间。
她开门,两三个医生站在护士的身后,他们面无表情,像是一具具冰冷的机器人一样,“公主殿下,请跟我们走吧。”
无论白矜矜愿不愿意,他们都强行带她走,穿过层层走廊,是一个巨大的坪院,中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只刻着一只狗爪印。
有皇宫巡卫从他们身边走过,白矜矜看见了自己的姐姐,白茜茜,她一身金黄色公主裙,穿戴地比她还华丽,眸色流转在她的身上,白茜茜停步,“矜矜,去医院呐?”
白矜矜摇摇头,“姐姐,我不想去。”
白茜茜轻笑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与她擦肩而过,“妹妹,这是为了你好,你要听父皇母后的话呀……”
白矜矜想了起来,她在皇宫之中,在亲人面前一直扮演的都是听话乖巧像个瓷娃娃一样的角色,但面对宫廷里的其他人,她就显得高傲跋扈唯吾独尊的样子。
但这些记忆已经离她远去了,她的性格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样子,纪寻教给她坚韧稳重,让她待人做事都有了另一层理解。
啊……又想到纪寻了,白矜矜垂下眼,他现在如何了呢?一定跟兰樱卿卿我我吧……
白矜矜被那群医护带入f国最大的精神类医院,这里外围是两圈高耸的铁栅栏,门口站着两列士兵,他们把白矜矜带入最里面的那栋白色建筑楼,进入诊疗室。
白矜矜坐在一张椅子上,各种医疗机械把她团团围住,她闭上眼,脑里有电流一样的刺/激感蔓延过,不一会儿她猛地睁眼,医生冰冷的声音提醒她,“忍住,把眼睛闭上。”
已经……多久没有做过这种颅内治疗了……
以前她做这些时头脑总是会疼的厉害,副作用也很大,每天吃药到吐,她以为自己都忘记了这里所经历的一切,但事实这些就像随时悬在头顶的刺刀一不留心就扎了下来,感受总是血淋淋的。
忽然,一股呕吐感又冒了出来,她捂住小腹,强行断开连接。
“怎么了?”医生们走过来把她围住,她难受道,“我想吐。”
“给她做个检查吧。”
“是。”
白矜矜只感觉自己晕了会儿,再然后就收到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自己居然怀孕了?!
她呆坐在椅子上,怀孕?!
算起来,她的大姨妈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难道说……真是她怀疑了?若是这样,那她怀的可是纪寻的孩子啊!
一时半会儿,白矜矜说不清楚到底是高兴多还是悲伤多,总之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把她瞬间抛空又直直下落。
检查结果是她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孕了,身体有反应很正常,这里所有治疗项目都要停止,并且此事要上报给皇帝皇后。
白矜矜被关进了医院的SVIP病房,四个看护守在她的附近,她因为情绪过激被注射了稳定针和营养液,陷入了沉睡。
待再次醒来,她终于见到了已经很久未见的白衡和朱皎,他们是f国的皇帝和皇后,也是她的生父生母。
两人都是简装打扮,坐在她的床边静静望着她。
“父皇,母后……”
白矜矜眼中含了泪水,微微抬起手,被朱皎拉住。
“矜矜,你老实告诉母后,你为什么会怀孕?”
白矜矜咬唇,心里叹气,自己昏睡两日却在另一个世界里待了半年这种事让她如何开口?这里又不是什么奇幻异界,就是普普通通的现代国度,父皇和母后是不会接受的。
“我……”
“你是不是在外边和男人待过?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朱皎把那些侍卫奴仆都遣走了,偌大的病房里只剩她们一家三口。
白矜矜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以对,良久,白衡忍不了了,怒斥她,“不知廉耻!”
“你可是f国的小公主,与伯爵公子定了娃娃亲的,本来还有四个月你的生辰那日就是你们的订婚仪式,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情!你让我老脸往哪儿搁?”
白衡一向对子女都是严谨温柔的人,但白矜矜这回是把他气急了,就好像自己一直开着的火车突然在不知不觉其间出了轨,他无法接受。
白矜矜咬牙,“对不起……”
“矜矜,告诉母后,那个男人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朱皎眼底有杀意,只要白矜矜说出一个字,她把这f国翻一遍也要把人找出来。
白矜矜深知这两人的手段,她摇头,“是我的错,都怪我……”
“哼!”白衡气愤,现在这人还不肯说实话!
“算了,矜矜现在身子还弱,别跟她置气了,把才一个月的孩子打掉吧,这事儿就当揭过去了。”朱皎淡淡道。
白矜矜猛地抬头,“不!我不要!”
“你!”白衡指着她,“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存在就是玷污我们皇室血统,你让我们以后哪儿有脸见人?你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白矜矜固执,“我不会打掉孩子的,它是我怀的,我要生下它!”
“混账!”朱皎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脸,“矜矜!母后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性格不好身子不好,都可以治疗,大家都迁就你,但唯独这种事情,关系到我皇族尊严,不可以肆意妄为!”
白矜矜捂着脸垂下头,任由白衡和朱皎再说什么也不理。
他们走后,医护人员又进来给她做检查,她的执事毕铜为她把食物端进来,白矜矜没有食欲,皇宫之中的每样东西都追求精美华丽,但吃起来却味同嚼蜡,还不如她在书里的世界吃的肉包子呢。
*
另一边,晚夜,兰樱睡在了纪寻的房间,而纪寻却独自坐在院中,给大黄洗了个澡,然后提着一壶酒靠在树干上喝着。
明月照在他的身上,映出孤寂滋味。
很久,一道黑影从院中围墙后翻了进来,那人落地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双方对视,纪寻又喝了一口酒,来者提着鸡走过来与他并肩坐着。
“怎么在这里喝闷酒?两个女人跟你回家还不能给你解愁?纪公子。”宋天阙揶揄他,纪寻叹了口气,“矜矜走了。”
“哦?”宋天阙微微一愣,随即嗤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了么?”
以白矜矜那性格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当初下定决心要这么做时就应该做好准备。
纪寻没说话,只是把酒一饮而尽。
宋天阙吃鸡,“说吧,你为什么要逼她走?”
“矜矜她还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纪寻淡淡道,“我活不了几天了,与其让她看着我死,还不如让她早点离开。”
“真自私啊……”宋天阙鄙夷,“你知道这样做会给白矜矜带来什么后果么?她是真的爱你的,以后你让她怎么敢轻易付出真心?”
纪寻叹气,沉默着,天知道他有多想和白矜矜一直在一起,但种种原因他已经不想再说了,下辈子有缘,他们在重续后缘吧。
带兰樱入蒲县只是为了给她找个好归宿,她从外姑那里到凉州城没有亲人,没有靠山,利用了她来让白矜矜相信,而逐鹿镇这间房子则送给了他。
毕竟宋天阙以天地为家,而他则收拾收拾东西回了白溪镇。
他去了曾经收留自己的婆婆的坟墓前,这里绿树长青,爬满了植被,曾经那户小院已经被拆了,变成了肥沃的土地。
那片田埂里种着周围人家的蔬菜,几户以前的老邻居还在。
他去看望了秦沛,他已经成亲了,妻子还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两人唠叨几句,秦沛忽然道,“矜矜呢?她在哪?”那个艳丽出众的女子第一眼就要了她的心,虽然和她没有缘分,但也算是梦中的一粒朱砂。
“她……与我分开了。”纪寻如实道。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咋舍得啊?虽说不太适合过日子,但光是养在家里都能天天乐呵!”
与秦沛辞别,他又去了柳宅,这里和当初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大门是敞开的,他看见了柳月城在院中磨药。
两人视线对上,后者一愣,认出了纪寻后整个人连忙走上来,“纪兄?!你怎么回来啦!”
“回来看看。”
柳月城很高兴,连忙问,“清儿呢?她有跟你一起回来么?”
纪寻摇摇头,“柳姑娘她现在……”
他把柳妙清是凉州皇室公主一事道了出来,刚好柳老爷子也到了院中,三人坐下,纪寻把关于柳妙清和萧宁哲的那些事儿都讲了一遍,柳月城显得很惊愕,“妹妹居然是公主……”
柳老爷子已经白发苍苍,佝偻着背,杵着拐杖叹气,“当初捡到清儿时,她身上包裹的布匹就不是普通人家孩子所能拥有的,也不是没有猜想过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弃婴,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她还能找到亲人,还是凉国的皇帝……”
命运可真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啊。
“若是这样,清儿和萧公子岂不是是兄妹了?那他们现在如何了?”柳月城连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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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哲的身世还很离奇,两人也许没有血缘关系,你们放心吧,柳姑娘过段日子就会回白溪镇来看望你们,届时有什么问题问她就好。”
柳老爷子和柳月城都松了口气,特别是柳老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妙清的选择,她的将来至少不用他操心了。
纪寻在白溪镇徘徊了三四天,收到了很多镇民们的道歉,他们都为曾经冤枉白矜矜一事感到很自责,“当初是我们的错,那两个男人都是奸诈的色胚子,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对你和你妻子不敬,对不起对不起……白姑娘她现在如何了?她又跟你一起回来么?”
纪寻摇头,“过去了的就过去了吧,她已经离开了,也不会再计较以前的事。”
那些人要他继续回来住,但纪寻只是淡淡摇头,他最后去看了婆婆下坟墓一眼,然后走到一处偏僻的湖边。
湖边长满了很多香蒲,绿油油的,被风吹起一阵绿色波涛。
天空是深蓝色,湖水泛着冷光,远处似乎有乌云在聚集,预示着不久以后又会有雨。
他忽然一阵剧烈咳嗽,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黑色的血大口大口吐出,青筋暴涨,原本苍白的皮肤透着青黑色,已经到极限了。
他体内种了至少五种剧毒,并且都是没有解药的,他一直靠宋天阙的针和自己曾经的武功内里强行压制,才坚持到白矜矜离开,现在他没有牵挂了。
其实,他早就应该死,他该去赎罪,为他的曾经。
一阵狂风乱卷,天空骤然混黑,闪电像龙爪一样爬过黑云,惊起湿地上的白鹭扑飞。
一个浓重的黑影从天际尽头飞过来,它桀桀笑着,笑声阴悚,拖着长长的尾音。
“纪寻……我的好徒儿,你死之前怎么能不见我一面呢……”
纪寻捂住胸口,忽然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抽离,他倒地抽搐,“不……不要……”
*
凉宫。
萧宁哲手上拿着医师的结果单,他和萧峰果然没有血缘关系。
一切都是萧峰和绾宁曾经的一些糊涂事造成他和柳妙清会以这样的身份相识。
原来,当初萧峰把绾宁娶回宫后,不到三个月,绾宁就逃跑了,他痛苦难耐,一时当起了荒淫无度的君主,他找到了一个和绾宁长相极其相似的女人,也就是现今的淑妃,曾若烟,他和她孕了一男一女,男孩取名为萧琛,女孩则是萧美鸢。
然而,萧峰当时心里只有绾宁,就连看着他们的女儿也回睹物思人,喊着绾宁的名字,再加上请来的法师为两位皇子算命,得知萧美鸢在十六岁之前会克萧峰,淑妃便自主把萧美鸢送走了。
是的,当初是萧美鸢的生母亲自送她走的,而现在认回她的也是淑妃。
当初的萧峰很喜欢萧美鸢,在她满月那日就把曾经和绾宁之间有着深刻故事的一半玉佩送给了她,那玉佩本是绾宁的生母留给她的遗物,萧峰为了追求她把玉佩分成了两块,一块自己保管,一块留在绾宁身上,这种不要脸的举动也是这么多年来之所以绾宁讨厌他的原因,太自以为是太不顾及她的感受了。
而萧宁哲之所以会有一块一半红一半绿的玉佩,则是因为那一半红玉佩是绾宁后来遇到的江湖侠士特意给她雕刻粘和的,除了颜色不一样,完全对称。
他们死之前把玉牌留给了萧宁哲,也是因为它,他变成了凉州皇室九王爷。
之后阴差阳错逃命到白溪镇,与是真公主的柳妙清相遇。
这就是缘分和命运之间早已牵起的红线。
萧宁哲回过神,上了马车前去公主府。
萧美鸢这些日子在收拾东西准备回白溪镇看看,见萧宁哲来只是冲其微微一笑。
后者把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一事告诉了她,萧美鸢捂住口鼻,眼泪在眼眶里打旋。
她扑进了萧宁哲怀里,“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很久了。”她爱他,远远比他爱她更早更深,那些刻入骨髓的感情哪里又是血缘不血缘冲得走了呢,她闭上眼,“我们可以在一起吧?”
萧宁哲紧紧环住她,“嗯,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若是这皇宫容不下我们,我就带你远走高飞,我不做那皇帝了,我只和你在一起。”
萧美鸢哭出了声,“萧萧……这一路走来,终于,都是值得的。”
*
泒洲。
这里是大陆七大洲之一,繁华程度丝毫不输于凉州城,但其风景自然条件比任何一个洲都要好。
路天衣的天衣楼就在这里。
萧琛的人都回了天衣楼,而他也随路天衣入了天衣楼。
在这里,路天衣就是主人,但他对萧琛,这个走入末路的皇子还是和曾经一样,称呼其为主人。
现在整个人大陆世间都在寻找萧琛的踪迹,他成了过街老鼠,真实面貌被揭露了出来,废除了太子身份,成为了朝廷的一级捕捉逃犯。
原本在皇宫之中一腿的大臣们都分分避嫌,不仅不回他发出的信,还屡次举报,让宫里人把捕捉火力放在泒洲。
不过即使来的人再多,光凭天衣楼在此处的势力都能把他们剿灭地一干二净,连根毛都传不回去。
萧琛整日喝酒度日,喝的昏天黑地,不管不顾。
路天衣随他喝了两日,第三日还是忍不住拦住了他,“主人!别再这样了!”
萧琛早已没了神智,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他十几年的心血都化为了烟尘,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恨他怨,他借酒消愁,他无人得以诉说。
路天衣猛地抓住他双手手腕,“你还有我!”
萧琛恍惚了下,迷离地看着他,“我还有你?哦……我还有天衣楼的主人……”
他淡淡一笑,又倒在地上,撑着桌子趴着,“拼什么啊!萧宁哲根本就没有皇族血统,他凭什么和我争?啊?凭什么?”他歪着头看着路天衣,半响又垂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路天衣摇头,艰难道,“不会。”
“哈哈……也对,最蠢的人是你……”萧琛目光忽然幽暗起来,握着他的手,“你明知我会失败,我是错误的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着我,为我做事,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是个废物了,你还把我带在这里好吃好喝供着,你说,最蠢的人是不是你?可真是一条忠心到极点的狗啊……”
路天衣深呼吸,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只是把他扶起来坐好,把他桌前的酒全部给收了,端来热水给他擦脸。
当湿热的抹布啪一声盖在他头上,路天衣用力搓他头时,萧琛:“……”
半分钟后萧琛就喊了起来,“住手!别搞了!”
路天衣把抹布扔开,面前的人总算稍微清醒了些,脸色白里透红,是酒熏的。
他突然跪了下去,“主人,当初我跟着你时就发过了誓,这辈子都誓死效忠你,不会变得,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又走到了何种地步,在我心里,在整个天衣楼,你永远是我们的尊主。”
萧琛愣了两秒,淡然了下来,他缓缓伸手,抚上男人的头,半响,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
他要的,他都会得到,无论怎样,无论结局如何,只要他还活着,还没有死,就不会被任何困难阻倒。
凉州,他迟早会再回去的。
而面前的人,是他这辈子都信任占据他心里另一半位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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