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惹恼的黎雀儿本想呵斥杜仲一番,眼角余光瞥到那名年轻女子也跟了出来,而且还站在旁边默默围观,她便捏了捏藏在袖口中已经悄悄握得紧紧的拳头,而后暗暗吁出一口气,不再想着要去和杜仲计较。
她推开堵在她跟前的杜仲,走到孙妈妈身边,带着孙妈妈一起往外走。
现下杜仲已经看诊完毕,如果一切顺利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应当很快就会返回京城里去。
因此,黎雀儿料想杜仲和宁卓元二人,铁定会跟在她以及孙妈妈的后边,四个人一道走出这座宅院,而后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没有任何悬念的出发赶往京城。
谁知她和孙妈妈下了台阶,都快要走到院子里面的鱼池旁边了,杜仲跟宁卓元两个人却依旧站在花厅里,半步都未曾挪动。
杜仲甚至还面带笑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黎雀儿霎时变脸,她原本顾及那名年轻女子的心情,不想跟杜仲再生争执,此刻见杜仲还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意思,心里的怒火不由得噌噌直蹿。
她快步跑回到花厅里,神色娇蛮无比地杵在杜仲跟前,大声勒令他赶紧和她们一起回京城去。若不是她双手垂放在腰间的姿态,仍然可以看得出有几许温婉,此刻她绝对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小蛮婆子。
杜仲并不因她突然表现出来的蛮横而感到厌烦或是害怕,他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点,还从刚刚站立的姿势,改为坐在座椅上。
坐着还不算,他还以指尖轻轻点了点座椅旁配套的案台的桌面,行动间淡定自如,好像他现在不是在病人家中,而是坐在自家的椅子上那样。
黎雀儿刚想冲过去将杜仲从椅子上面拽起来,就连原本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的小银,忽然朝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这可把黎雀儿给惊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刚刚作出了什么极其不得宜的举动,才会使得小银如此激动,跑过来的架势竟像是要和自己拼命一般。
她立时顿住身形,没有继续跑到杜仲那边去。
小银的速度却丝毫未减,一鼓作气地跑了过来,可是她的目标并不是黎雀儿,而是坐在椅子上的杜仲。
杜仲是现在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
黎雀儿和孙妈妈猜想小银朝杜仲跑过去,是想提醒杜仲要稍微守一点儿规矩,给她的主子留一点儿面子,别主人家还未落座,他这个客人倒先坐了下来。
岂知小银并不是过去提醒杜仲要守礼的,当然她也不是要跑过去和杜仲拼命的。只见她非常恭敬地弯下腰去,动作迅敏而又细致地端起案台上的茶壶,打算去给杜仲倒茶。
与此同时,她又很贴心地用手背试了试茶壶壁的热度,随即就很有些惶恐地对杜仲说道:“茶水有点儿凉了,不如您稍坐一会儿,奴婢这就去为您重新倒一壶热茶过来?”
她这一回的语气,尽是谦卑与尊敬,同她先前和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说话的语气,可谓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黎雀儿脑海里思绪翻涌,神色非常诧异,她扭头想去和孙妈妈对个眼神,一回头却发现孙妈妈还没有走到花厅里面来,现在还在上台阶。
担心孙妈妈今天在雪地里呆了太久,腿脚受了寒凉的侵袭,走路有些不方便。黎雀儿马上转身,想出去扶孙妈妈一把。
恰好这时小银要出去烧水烫茶。
她们俩都走得急,走到门口的时候,凑巧碰成一团。黎雀儿的速度稍微慢了那么一点,被极其敏捷的小银抢在了前头。
黎雀儿无意和小银争这一时半秒的时间,主动停靠在门槛右边,让小银先出去。毕竟小银手上端了一壶冰凉的茶水,万一起了争执,她撒泼要用茶水来泼人,那岂不是会被她淋得一身湿。
还是让到一边,方为上策。
只不过小银的态度,依然跟先前黎雀儿和孙妈妈在屏风那儿主动让路时一模一样,根本就不知感恩,反倒还得寸进尺地推了黎雀儿一把,其力道之大,竟将黎雀儿硬生生给推到了花厅右边的座椅旁边。
假如身后没有座椅挡着,黎雀儿许会顺势摔倒。
见黎雀儿如此不堪一击,一碰就到,小银心里好不得意。她特意扭过头去,想看看黎雀儿吃瘪却有口难言的表情。
下一秒,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雪,好似看到了什么极端惊悚的事情似地。
原来在黎雀儿身后,帮黎雀儿稳住身形的,并不是花厅里摆放的座椅,而且在第一时间飞身过去给黎雀儿当人肉靠背的杜仲。
再加上杜仲的神情冰冷瘆人,可怕得异常。
被杜仲这么看着,小银整个人霎时就像掉进了冰窖一样,别说什么得意不得意了,她的牙齿都抖得上下打起架来,腿脚也开始有些站不稳。
这时孙妈妈已经跑了进来,她抬手对着小银就是一记猛虎推山,狠狠地将其推倒在地,紧接着又噼里啪啦地大骂起来,严厉呵斥小银做事没有半点规矩,甚至还顺带指桑骂槐地教训年轻女子训奴不利,手下居然出了像小银这种刁奴。
本来站在旁边没有插手的年轻女子何其无辜。
不过女子并没有跟孙妈妈计较,也没有出声责备孙妈妈对自己的下人动手。她只是慢慢地走到小银身边,俯身将之从地上扶了起来。
可怜小银被杜仲的目光吓得气势全无,这会儿被孙妈妈推倒在地,竟然不敢开口声讨半句。更可怜的是,她手上原本端着的那一大壶冰冷透顶的茶水,此时全部洒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她的衣服瞬间被打湿一大块,衣角和袖口甚至还有冷泠泠的茶水滴落下来。她的头发以及面容也被茶水浇湿大半,看起来凄惨不已。
年轻女子掏出自己的手绢,细心地替小银擦去脸上的茶水,又吩咐她赶紧去后头清理一下。至于烧水泡茶的事情,则不用她再费心。
女子自愿当伙夫,好给杜仲等人泡上一壶热茶。
既如此,女子便携了小银一齐往院子后面走,花厅里只剩下杜仲和黎雀儿几个人。
孙妈妈心中仍旧愤愤不平,对着小银的背影狠吐了一口戾气,随后就快速跑到黎雀儿那边,左看右看地打量着她有无撞伤。
黎雀儿微微摇头,她没有生小银的气,只是猛地推开杜仲的扶持,转头很是不悦地质问他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喝茶,为何还不动身离开。
她大约已经猜到杜仲和这个年轻女子及其贴身丫环小银之间的关系很是复杂,但是她并不想去理会,只想赶快回去向黎家老太太等人报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