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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罗季元帅倒是不觉得这是在吹嘴,他认识的那个“老朋友”,确实这种类型的英雄豪杰人物。可是,切尔克人中却为何没有这样的英雄呢?
他阖动了一下粗厚的嘴唇,尴尬地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拟声词。他随后闭了嘴,仿佛就连他脸颊上那厚实的肌肉,都在抽动着挣扎和苦涩。
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苦涩:“是的,谭先生,你说的没错。他是英雄,共同体的军民们也都是英雄。你们和帝国已经做站了整整一年,那些龙王们始终占不到任何便宜。可我们,我们这个自诩是反帝国第一线的斗士之国,却连一天都没有坚持住……”
其实,连两个小时都没有坚持到。巴尔巴罗莎号降临卡屯,到国王投降,总共只花了一百分钟不到。银河帝国似乎总想用这种极端的时间,来体现他们的力量。
“我们从参军的时候,就被教育,训练,战斗,恨海亚尔人,恨他们背后的帝国人。然后,切尔克的舰队没有发射一枪一炮,就任由我们的国家变了色。我这样的懦夫,却只敢躲在自己的乌龟壳里,有什么评价真正的勇者呢?”
他张开了大嘴,两只圆溜溜的小眼中分明着闪烁凄凉和卑微的气息,
可是这一次,谭继泽却没有乘胜追击,他甚至敛去了笑容,语重心长道:“您没有投降,切尔克人民也没有投降。”
“谭先生,若您是在安慰我的话,我很感激,只是……”
谭继泽笑着摆了摆手:“又不是谈生意,我没有必要和您说这种客套话。切尔克固然放开了费摩方面的边境,让帝国舰队进入国土,但据我所知,手里有兵权的地方实力派,却都派人守住了军事要冲,不允许帝国进入自己的防区。”
这其实是军阀趁乱而起抢地盘的行为,但偏偏被对方解读出了一种爱国者的精神出来。
乌罗季元帅一时间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还是非常受用的,便赶紧摆了摆自己的手,坦然道:
“可这也就仅此而已了。谭先生,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目前的那位担任新首相的王弟殿下……哈哈哈,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变成新国王呢?可是,不管是首相还是国王,他都没什么威望,又如何说服我们这些军区长官服从新政府的命令呢?谭先生,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卡屯狗鱼,乘着鬃鳄龟死了资合伙,趁乱在池子里划地盘而已。”
“我明白,诸位忌惮的只是帝国,而不是卡屯那个当了叛国者的所谓首相。”谭继泽道。
“您其实是可以用‘畏惧’这个词的。”元帅依旧是一副坦荡的样子,甚至坦荡到了自暴自弃的地步:
“我们被教育着恨帝国,但我们却畏惧他,甚至骨子在崇拜他。说来也是可笑,没有联盟的支持,一群鳄龟凭什么对着龙龇牙呢?可是我们也知道,帝国是不能彻底吞并切尔克的。最差的情况也是效仿凯泰和巴克维之辈。他们总是会去寻找切尔克的实力派合作的。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我明白。切尔克王国的各路军区司令和行省总督们,之所以会扼守关隘,扩大地盘。变相也是在和帝国议价。”谭继泽又道。
元帅点了点头,将自己像是包裹着岩石的手臂放在了桌子上:
“你看,谭先生,军人一点抛弃了底线,变成所谓的军阀,离堕落成卑劣的小贩也就不远了。”
“可是,您还是不同的。据我所知,从帝国占领卡屯之后,您是唯一一支对帝国开炮的军区长官。”
这是发生在上个星期,也即是5月28日的时候了。从费摩星域涌过来的帝国舰队,主要目的当然是布伦希尔特所在的切罗要塞,但他们在行军的时候,也难免会偏离己方控制的主航道,逼近一些重要的隘口星系。
这当然是为了试探各路切尔克军阀们的反应,为下一步做些准备。
大多数情况下,切尔克军阀的部队也只是和帝国舰队大眼瞪小眼,伴飞通行。可唯独只有乌罗季元帅直接下令开火。虽然这种攻击基本上是威吓性质的,也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也确实是难得的勇状之举了。
而炮击之后,帝国军舰队也确实离开了火线,仿佛是真的被威慑住了。
“您的举动堪称表率,一定是可以鼓舞到其他人的。”谭继泽如此道。
“我可没没有这样的指望。”元帅挤出了一个笑容。
“您还截留了帝国军的物资。从三歧星域运送过来的这批物资,本就是为帝国准备的。” “反正也就是能量块电磁和炮弹,搁哪艘船不是用呢?好吧好吧,不想点办法给帝国添点堵,老龟我实在是意难平。”乌罗季元帅把自己敦厚庞大的身躯缩回到了沙发上,慢吞吞地从鼻腔里吐出了沙哑的声音:
“可是,您真的不用对我有太大期待,谭先生,我可不知道这底线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得接受帝国开出的价码了。谭先生,帝国的说客其实已经来过一次的,说上次的越境是误会,是用了过期的星图,那些物资也送给我了。未来的切尔克国政,还需要我多多参与。什么首相啊国防部长啊摄政啊随便我挑。如果我有意,在天域的纹章院,也会有我的座次。”
谭继泽笑着说了一句真实的风凉话:“帝国的纹章院中,确实存在非人类的世袭贵族,但能传承五百年以上的,一家都没有。”
元帅苦笑道:“对,就是这样。我也是这么对帝国的说客这么说的,但他们却说,卡屯那边的切尔克国王,在适当的时候也是可以换一个主人的。”
谭继泽笑着说了一句公道话:“这确实是一个很难让人拒绝的价格啊!”
“呵,帝国倒也是小看天下英雄了。老夫一辈子都在学习,训练,战斗,学习恨帝国,祖祖辈辈不敢说是世代忠良,却也都是本分做人,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凯泰的猩鬃之流的……然而,老夫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乌罗季元帅一点都没有觉得骄傲,反而带着愧疚,甚至都不敢去看谭继泽的眼睛;
“谭先生,去告诉余将军吧,我确实对不起老朋友,我最多只能做到保护一方桑枝,但想要主动进攻帝国,配合他作战,是绝不可能的。而且……”
“而且?”就算是在追问,谭继泽也没表现出太明显的攻击性,更像是在配合对方开玩笑。
面对这样的沟通着,切尔克人元帅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一些不忍言之事,为了带着军区这三百多亿的军民活下去,我或许也会做出一些识时务的选择吧。而老夫今天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都是在骂自己了。”
所谓的“不忍言之事”,当然是指的是共同体亡国了。实际上,在帝国舰队兵临切罗的时候,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共同体的战略处境已经处于极度不利的处境了。
谭继泽的眼神依旧温厚,微微颔首,态度依旧诚恳:“我明白。尽自己所能,哪怕是牺牲身后名,也只是护佑一方桑梓,依旧是最了不起的英雄。元帅,在下所受过的教育告诉自己,首先便要学会理解和沟通,从来不会强人所难。请您相信,在下并不是余连长官的说客。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来这里了。”
乌罗季元帅自然不信,但转念想了一想,忽然意识到,好像从见面开始,就是自己在自说自话了,像极了一个碎嘴的老头。
“那您还说是他的部下?”
“我是先驱党员,而他是先驱党的创建者,四舍五入也算是部下了。”
切尔克人元帅愣了半晌,随即哑然失笑:“老夫是上当了。”
“在下确实是为了那些随我同行的逃亡者而来的。他们在三歧租了一片田种地。”
“您不会是希望我庇护他们吧?”
谭继泽不置可否,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铁盒,露出了里面的青色草团子:“他们在三歧种兰鳞草做草团,种子则是从帝国本土带出来的。我是希望您能采购他们的产品。”
兰鳞草是一种含有蛋白质的奇特草料,用这种植物做成的草团子,是切尔克人非常喜爱的点心和野战口粮。只不过,这种草种的培育和种植都是技术活,基本控制在帝国和联盟手中。
像是乌罗季元帅这种老兵,当然一闻便知道,谭继泽带来的团子是上等品,如果价格适中,多一条采购渠道倒也是极好的事。
……不过,哪怕是价格稍微偏贵,也未曾不能卖一个面子。
当然了,这种生意,对堂堂的切尔克第一大军阀而言,实在太琐碎了。
乌罗季元帅道:“谭先生,如果您做的是推销员的工作,规格也未免是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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