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后。

    黛薇儿垂垂老矣，从前淡金色的长发化为雪白，洁白无瑕的脸上满是皱纹，淡蓝色如同宝石一样的眼睛也逐渐变得浑浊。

    深秋时节，夕阳西下。

    穿戴优雅的黛薇儿和她的老祖母一样，坐在蔷薇花架下给小朋友读童话故事。

    “迷雾森林里，藏着一座极尽奢华的古堡。

    哦，有多奢华？这个，我没有办法用人类现有的语言告诉你。总之，这世上不会有一个地方，会有这里这么富丽堂皇，璀璨漂亮。

    更有趣的是，这里住着一位，极为温驯有才的王子。

    如果有人走进这座华贵的城堡，便能得到王子的款待。有一天，一个读童话故事的小女孩在睡觉前读了这个故事，等到她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穿过了满是尖刺的荆棘，遮天蔽日的无迷雾森林，走到了王子的城堡前。

    城堡打开，华贵的舞厅里坐在俊美而温柔的王子。她踩着华贵的地毯走到王子跟前，王子对她微微一笑，这笑容美好得像是隆冬时节忽然吹起一阵春风，积雪融化，百花盛放。

    王子递给了小女孩一只玫瑰花。

    等到小女孩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本来无端回到了家里的女孩再次出现在了王子的城堡前。推开门，王子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温柔斯文。

    他们在华贵的城堡里看花，吹风，读书，踮起足尖亲吻。

    圣堂的钟声响起，他们在漫天白鸽的祝福里结婚，风中带着水仙和雏菊的清香，雪白的婚纱像是雪山上的积雪那样圣洁。

    从此以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傅挽缓缓地合上了故事书，歪着脑袋靠在秋千上。容貌丝毫没变的伊诺德走出来，弯下腰将她抱起来，傅挽便伸出手抱住了伊诺德的脖子。

    小朋友一哄而散，整个开满花的院子只剩下两个人。

    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傅挽的行动很是不便，于是很多时候都是伊诺德代劳。

    两人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直到暮色微微沉下来，傅挽才和伊诺德一起走进厨房。她慢悠悠地煎了一块牛排，伊诺德便拿过去摆盘，顺便替她把晚上睡觉前要喝的牛奶热上了。

    慢悠悠地做完饭，两人才坐在一起吃饭。

    傅挽笨手笨脚地切着牛排，坐在身侧的伊诺德便伸过手来，将自己盘子里切好的肉块叉在傅挽唇边，傅挽吃掉了。

    吃过晚饭，伊诺德照旧拉着傅挽出去散步。

    因为伊诺德不会变老的缘故，这么多年，两个人去往了很多地方定居。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称彼此为对方的爱人，从没有想过掩饰。

    邻居们刚开始还很不理解，但是看着伊诺德和黛薇儿的恩爱，他们便逐渐接受了这件事。

    顺着小径往前走，一直走到河边，不远处的橡树影影绰绰。两个人在河边坐了一会，傅挽看着天边的月亮，将脑袋放在了伊诺德的肩膀上。

    夜晚出门散步的邻居们会朝着两人打招呼。

    一直到夜色有些深了，邻居们才渐渐不在了。

    “我觉得，我可能快要变成幽灵了。”傅挽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越来越不好使了，脑子变差，身体也变差，什么都力不从心。

    伊诺德吻了吻她带着皱纹的额头，“你害怕死亡吗？”

    傅挽摇头，“不怕。”

    “变成幽灵是很痛苦的。”伊诺德解释道：“我以前是想过，如果你死掉了，就变成幽灵来陪我，此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但是想在不想了。”

    傅挽没有说话，她早就猜出了变成幽灵是有代价的。

    但是其实无论怎么样，这么几十年，他们都生活在一起，其实已经非常非常幸福了。

    “好，我们下次还能继续见面。”

    两人在月光底下往回走，走回院子里，本来是应该回去喝了牛奶睡觉的。但是傅挽经过那个伊诺德亲手做的蔷薇花架子前，忽然生出一点不舍，“我想再坐一会。”

    “该睡觉了。”伊诺德还是那副少年的样子，微微蹙起眉时仍是温柔俊朗的。

    傅挽不听话，提着裙子坐了上去。她扶了扶有些散乱的鬓发，坐在月光下对着伊诺德笑，这样影影绰绰的，就像几十年前一样。

    伊诺德也笑了笑，下意识走过去，坐在了傅挽身边。

    他伸出手，握住了傅挽的手。

    “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听你说过，你爱我呢。”傅挽半阖着眼，声音不大。

    伊诺德轻笑，“因为你没有问啊。”

    傅挽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伊诺德抬起在月光下的手，他的身体在迅速消散，“但是，我爱你，我很爱你。”

    月光如水，童话故事里温柔俊秀的小王子一点一点消失。睡在那的老妇人再也没有睁开眼，在寂静的秋夜里，和小王子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傅挽残留的意识看着伊诺德消失。

    她知道，幽灵的执念一旦消失，幽灵也会随之消失。

    她从前以为伊诺德的执念是对黑女巫的恨，和对国破家亡的执念，以及背叛他的人的痛心。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变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她死了，他的执念失去了意义。

    他也跟着死掉了。

    后记：

    当大家发现黛薇儿太太的尸体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她的那位叫做伊诺德的漂亮小情人。大家都以为是他害死了黛薇儿太太，拿走了黛薇儿太太的积蓄。

    ——黛薇儿太太永远都穿着得体，穿戴的首饰比起这里的贵族夫人还要好。

    尤其是，那个漂亮的小情人，从来舍不得惹黛薇儿夫人生气。

    怎么看，伊诺德都是被黛薇儿夫人包养的小白脸。

    但是他们进去房子，却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只在收拾伊诺德留下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漂亮的大胸针，胸针上带着鲜血，已经干涸。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枚胸针被锁在一个匣子里，似乎十分珍贵。

    他们猜想，那是他们定情的信物。

    在他们打开后，血迹变得鲜艳如新，就像是新从黛薇儿夫人身上淌下来的似的。

    ——她是他心上血色，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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