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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村并不认识泷川。
见绪方皱着眉头看着泷川时,牧村便将脑袋侧向绪方所在的方向,低声朝绪方问道:
“绪方老兄,你和他认识吗?”
“……姑且算是不认识,不过不是那种很友好的认识。”
虽然在看见绪方皱着眉头时,牧村就大致猜到绪方和这名自己并不认识的武士之间即使认识,那交情肯定也不好。
但在亲耳听到绪方亲口承认他和这人的关系不是那种友好的关系后,牧村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铺满苦涩之色。
“那人的衣服似乎都是用‘仙台平’的上等丝绸制成的良品,看样子应该是个很有地位的武士,你是怎么跟这些高级武士交恶的啊……”
“仙台平”的名号,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用现代地球的话来说,“仙台平”就是驰名品牌。
一家专产高级丝绸的品牌。
因质量极佳,“仙台平”还成了专门向皇室、将军家进贡的贡品之一。
能在这个时代用得上“仙台平”的,无一不是大户人家。
牧村曾在京都做过5年与力的缘故,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
因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眼界自然不错,因此能一眼看出这名自己并不认识的武士所穿的衣服都是一般的武士都穿不上的高级货。
和前天在吉原的留屋中初次见面不同,此时的泷川穿着黑色的羽织,搭配直条纹的袴。
腰间所配的刀也和绪方在前天所见到的刀不一样。
打刀和胁差的刀柄和刀锷上都镶着装饰用的银饰,看上去华丽至极。
因为太过华丽了,让人都怀疑这2把刀到底还有没有实战价值。
绪方虽然不像牧村那样能一眼认出泷川身上所穿的衣服都是用“仙台平”的高级布料所制成的衣服,但也能看出他身上的衣服都不是凡品。
还算俊俏的五官、干净整洁的月代头,再配上华美的服装、造型精致的佩刀,让他看上去仪表堂堂,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都在骄傲地向众人宣布他旗本武士的身份。
而他这气派十足的装扮也的确是为他招来了不少的视线。
不少从他身旁经过的路人,都纷纷回头朝泷川投来情绪各异的视线。
男人们的视线主要以惊讶和嫉妒、艳羡为主。
而女人们的视线少了嫉妒和艳羡。但取而代之的倒是多了不少别的情绪。
泷川并不是孤零零一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似乎是泷川的朋友的人。
绪方数了下,跟在泷川身后的这帮人共有13人。
皱眉望向突然出现的泷川后,绪方便不动声色地将身体的重心稍稍压低,然后做好了随时可以拔剑出鞘的准备。
自己前天在留屋那让泷川出了个大糗。
在这个武士们普遍重名誉、重面子的时代里,外人和武士擦肩而过时不小心碰到武士的肩膀,武士都有可能拔刀砍人。
所以泷川为了报前天的仇,拔刀砍向绪方——这样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牧村虽然不知道绪方和这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从绪方的口中得知他和这人的关系并不是那种友好的关系后,也是默默提起了戒心,像绪方那样稍稍压低身体的重心,直盯着泷川等人。
绪方在紧盯着泷川的同时,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不远处的辻番。
守在辻番大门外的6名官差,此时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们这帮人。
同时不着声色地攥紧了各自手中的刺又。
看他们的那副模样,不难想象——如果绪方和泷川等人起了冲突,这些官差肯定会二话不说地冲上来抓捕他们。
在绪方紧盯着泷川的同时,泷川也紧盯着绪方。
泷川身后的那些不明所以的一些同伴见状,跟泷川疑惑道:
“泷川君,怎么了?”
“……没什么。”
泷川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绪方旁边的那块“御前试合”报名地,随后——
“你也是来报名参加‘御前试合’的吗?”
“没错。”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绪方十分痛快地承认了。
继续用复杂的目光继续盯着绪方好一会后,不出声,也不再理会绪方,带着身后的同伴们与绪方擦肩而过。
绪方与牧村目送着泷川等人的离去。
知道泷川这帮人拐过一个街角,彻底地从二人的视野范围消失后,二人才缓缓将原本压低了的身体重心调整了回来。
二人刚将目光从泷川等人消失的方向收回来,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没好气的声音:
“吓死人了……我刚才还以为你们2个要和那帮人打起来了呢……”
说话之人,是那名负责查验报名者是否是在逃通缉犯的官员。
“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绪方的道歉声刚落下,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官员便一面向旁边的辻番努着嘴,一面跟绪方说道:
“幸好你们刚才没有打起来。如果你们刚才大打出手,那你们都得被抓到牢里面去。”
“如果你们都被抓到牢里去的话,那肯定是你们2个吃亏。”
“刚才那帮人我认识,都是一帮旗本武士。家大业大。”
“他们上午进牢里,下午就能在家人们的帮助下,从牢里面出来。”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你最好还是离他们远一些,不要招惹他们比较好。”
给了绪方一些善意的提醒后,这名官差向绪方展示了一张他从开始就一直在上面书写,上面铺满了不少字词的、文书模样的纸。
“收好它。不要弄丢了。这玩意算是你身份的证明。”
“7天后的朝五时,拿着这份文书到北町奉行所。”
“确认了你的身份后,会有专门的官员把你带到文试的考核地点。”
“记得不要迟到了。”
简单地向绪方讲清了“御前试合”的一些要点后,这名官员将这份文书模样的纸递给了绪方。
“谢谢。”绪方接过了这张纸后,然后一目十行地扫视着纸上的字句。
这张纸上没写什么多余的东西,就写了绪方的姓名、年纪、所用的武术流派、户籍等重要信息,在纸张的左下角盖有一个大红印。
确认墨迹已干后,绪方将这张纸郑重地收进了怀里。
“走了,牧村。”
跟牧村招呼了一声后,绪方便率先朝远离这报名点的方向走去。
牧村快走了几步,赶上了绪方的步伐后,朝绪方问道:
“话说回来了,绪方老兄,你有信心通过文试吗?如果连文试都没有办法通过的话,可是连参加武试的资格都没有哦。”
牧村的话音刚落,绪方便没好气地说道:
“如果没有信心通过文试的话,那我也不会那么积极地想要参加‘御前试合’了。”
早在大前天和阿町一起在江户城中乱晃,找寻着“御前试合”的情报时,绪方就从路人们的口中得知了文试的内容是什么。
文试的内容,就是做卷子。
但并不是写八股文这种东西。
而是做填空题。
将四书五经中的一些句子中的重要内容挖空,然后往里面填上被挖空的内容。
这就是文试的全部内容,做填空题。
一共考100句,答对一半的句子,也就是答对50道就算是通过文试,可以进入下面的武试。
关于文试只考填空题之事,绪方并不感到意外。
在差不多千年前,实行“大化改新”,全面学习唐朝的各种文化制度时,也曾将唐朝的科举制度搬到了日本。
只可惜,日本实行科举制度时,正好处于贵族势力急剧上升的时期。
具有平等精神的科举制度与贵族传统天然地存在着巨大冲突。
科举制并没有在日本存活多久就消亡了。
到江户时代时,科举制已完全绝迹。
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考试、做卷子是什么意思。
在没有考试文化的境况下,肯定是不可能考八股文这种巨难无比的东西。
整个日本现在能写八股文的人,可能还不足十指之数。
所以在各种类型的考题中,唯有填空题最合适。
不仅能很好地测试做题人的四书五经背得如何,而且还能让此前从没考过试的众人能很快理解该怎么答题。
没有比它更合适的考题了。
绪方的话刚说完,牧村便大笑了几声。
“说得也是啊,看样子我似乎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我记得绪方老兄你好像曾经跟我说过,你的四书五经可是学得很不错的啊。”
听到牧村的这番话,绪方不禁莞尔。
“算还行吧。”
……
……
“泷川君。”
刚拐过一个拐角,远离了绪方,站在泷川侧后方的一名青年便朝泷川问道。
“刚才那人是谁啊?看你俩刚刚的那副模样,你和刚才那人的关系似乎很不好啊。”
“来自出云的一介浪人……和他算是闹出过点不愉快吧。”
因为前天在留屋内所遭遇到的事情,深刻到让泷川想忘都忘不掉的缘故,泷川直到现在都记得这个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个大糗的人——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前天在留屋内和绪方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多么值得跟外人所说的丰功伟绩。
因此泷川不打算跟他的这些同伴详细述说自己和绪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在从泷川的口中得知刚才那人原来只是一浪人后,泷川身后的这些友人统统展现出一副失去兴趣的模样。
随意地将朋友刚才所问的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后,泷川耸了耸肩,发出一声冷笑。
“虽然和他发生过点不愉快,但我也不打算和他一般计较。”
“他不过是一外乡浪人,而我是旗本泷川家的长子。”
“堂堂旗本与一浪人斤斤计较,岂不掉价?”
泷川的这番带着淡淡的轻蔑之色在内的话语逗笑了他身后的那帮朋友们。
“你说得没错。”刚才那名询问泷川和绪方是什么关系的人笑道,“我们可是旗本,和不知出身自哪个乡下的浪人斤斤计较的话,就实在太掉价了。”
“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一般的旗本。”泷川的另一名朋友附和道,“我们可是立志佐幕的志士们,更不能将时间浪费在区区一浪人身上。”
这名友人的这番话深合泷川的心。
“没错。”泷川一边说着,一边面带自豪之色地挺了挺胸,“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浪人身上,倒不如集中精力和注意力在其他的正事上。”
“好了,不要再聊刚刚那家伙了。”泷川摆了摆手,“刚才在那家伙身上耽搁了些时间,我们还是加快些脚步,快点到茶屋那开始我们今天的‘共研’吧。”
泷川也好,其他的友人也罢,在提到“浪人”这个词汇时,脸上、语气中都带着或淡或浓的轻蔑。
这段时间,泷川和他的这帮朋友几乎每天都要聚在一块,一起研读四书五经,为之后的“御前试合”文试做准备。
泷川他们将他们这种每日聚在一起研读四书五经的行为,称为“共研”。
泷川和他身后的这13名同为旗本武士的青年,既是朋友,又是志同道合的志士。
而泷川他们也非常喜欢称自己为“志士”,借此来和其他的那些混吃等死的武士们区隔开来。
幕府号称“旗本八万骑”,但真实的旗本数量其实还不足5000人。
算上等级比旗本武士低一级,不像旗本武士那样拥有直接面见将军的权利的御家人武士,其总数也不到2万。
虽是直属于将军的高级武士,但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已腐化。
泷川身为旗本之一,对旗本、御家人的腐化自然也是了解得比谁都清楚。
不少的旗本、御家人子弟贪图享乐,文武皆废。
一想到这么多的旗本、御家人子弟如此无用,泷川便感到优越感油然而生。
因为他不仅文武双全,还志向高远,一直立志佐幕,让幕府重拾家康公在世时的强盛。
此时跟在泷川身后的这13名友人,也和泷川一样,立志佐幕。
因为志向相同,所以他们才总是这样时常聚在一起,共同为之后的“御前试合”做准备。
他们立志要在“御前试合”中大展身手,获得松平定信的赏识,随后平步青云,朝“佐幕”的目标一口气迈进一大步。
一想到自己可是文武双全的旗本、是以佐幕为目标并不断为此奋进的志士,泷川便感到优越感爆棚。
自己这种身份的人,浪费时间在这种连固定的居所可能都没有的浪人身上的话,损失最大的只会是他本人。
当然,泷川扪心自问——他也只是出于身份的考量,不想跟身为区区一介浪人的绪方多计较而已,不代表他对绪方的怨念就没有了。
走在众友人的前方领路的泷川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已经没有绪方身影的后方。
眼中浮现出几丝微不可察的不悦和怨念。
前天在留屋内所遭遇的事情,泷川仍旧历历在目。
因为绪方的缘故,他在那么多游女面前丢了个大脸。
泷川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些游女看他的眼神。
一回想起当时游女们看他的眼神,泷川便感觉对绪方的怨念又稍稍膨胀了些。
“话说回来,刚才那人站在那,是想要报名参加‘御前试合’吗?”虽说泷川刚才已经说了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了,但还是有人不自觉地又聊起了和绪方有关的话题。
泷川点了点头:“我刚才有看到坐在桌案后的那2名官员有翻阅通缉令,检查那家伙是不是在逃通缉犯,那家伙刚才应该就是在报名参加‘御前试合’吧。”
“那人应该也是看上了奖金的那种人吧。”泷川的另一名友人用轻蔑的语气附和道,“毕竟是浪人嘛。”
“大概是吧。”泷川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得之色。
听到友人们刚才的这些话,泷川感到浓郁的优越感自心底冒出。
自己和那个让自己出糗的家伙,在身份上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能用汉语背诵《论语》算什么?还不只是一介浪人。
除非能找到可靠的新主家投靠,否则下半生就只能像滩烂泥一样,在不起眼的角落庸庸碌碌地过完余生。
而他是旗本出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旗本子弟。
家禄3000石,在旗本中虽不算最顶级的,但这样的家禄也足以傲视绝大部分的旗本、御家人。
家世优越的同时,还能文能武,有着“佐幕”的远大志向,前途不可限量。
一想到这,被绪方害得在留屋内出糗的不快又稍稍消减了些,弥补消减的不快的,是强烈的优越感。
这强烈的优越感都让泷川的嘴角上翘的幅度变得越发大了起来,走路的速度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
……
江户,江户城。
“老中大人,请恕在下直言,您搞的改革都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花里胡哨。”
江户城中,高级官员们专门用来议事的某间房间内,不断传来人的谈话声。
房间内共计有5人。
虽只有寥寥5人,但这5人无一例外,都是除将军之外,幕府最有权势的5人。
这5人分别是——老中松平定信,以及幕府现在仅有的4名若年寄。
若年寄在官位上,只低老中一级,一般有3-5人,管理老中职权范围以外的官员,并辅佐将军、老中治国。
老中和若年寄们聚在一起共商国事,这只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至极的事情。
今日也是一如往常——身为老中的松平定信和4名若年寄们聚在一起,就国事上展开一轮新一轮的讨论。
只不过——在近段时间中,松平定信和若年寄们召开讨论的次数明显变多、变频繁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松平定信近段事情弄出来的各项或大或小的改革一件接一件。
而若年寄们也被迫或主动、或被动地来跟松平定信深入讨论松平定信弄出来的这些改革。
“与其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改革,倒不如集中一点,将精力放在真正能振兴国家的地方上。”
说话之人,正是这4名若年寄中的其中一人——北川俊季。
才刚过28岁生日没多久的北川,用低沉的语调发言着。
他那漆黑的眼瞳中充满自信,闪烁着几分桀骜不驯。
让见者能够明白到,这是一双立志干出实事的实干家才会拥有的双眼。
在努力和天赋的调和下砥砺而成的逸才——受到周遭的师长、友人们如此高度评价的北川,将身子朝松平定信所坐的方向前探着,一副似乎随时会扑到松平定信的身上的模样。
虽说老中的地位要比若年寄们要高上一级,但5人的座位并没有排出什么高低差别,就只是很普通地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静静地听完北川刚才的这番犀利的发言后,定信脸上的表情没有出现半点的变化。
仿佛北川刚才的这番犀利指责说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一般。
在北川的话音落下后,定信便用平静的口吻反问道:
“那我倒要问问北川君了,关于你刚才口中的那句‘集中一点,将精力放在真正能振兴国家的地方上’,你有什么高见吗?”
“很简单!只需做一件事。”北川竖起一根手指,“向南蛮诸国派遣使节,深入调查南蛮诸国!”
北川的这句话不仅令定信皱起了眉头,周围的其他几名若年寄也同样皱起了眉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定信追问道。
“老中大人,您应该也看过荷兰商人乔治在3个月前所递交的风说帖了吧?”北川沉声道,“南蛮诸国中的英格兰国,已经开始大规模地使用一种名为‘蒸汽机’的器件了。”
“南蛮诸国中的其余国家,也开始跟着逐步投入使用‘蒸汽机’。”
“据乔治所呈上的风说帖所示,小小的一台‘蒸汽机’却有百畜之力,仅一台‘蒸汽机’便让一个矿坑一日的采矿量提升了数倍、甚至十数倍。”
北川的话刚说完,定信便发出一声带着浓郁的不屑之色的笑:
“北川君,这种和三岁孩童的妄言没什么两样的说辞,你也信吗?”
“你所说的这封荷兰商人乔治在3月前呈上的风说帖,我当然有看。”
“我也记得上面的内容。”
“上面说:‘蒸汽机’以蒸汽为动力。”
“这不是胡扯吗?!”
在说这句话时,定信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数倍,震得除了北川之外的另外3名若年寄的脖子都不禁缩了缩。
“区区蒸汽,能抵百畜之力?这种傻话连五岁幼童都不会信啊。”
“老中大人!”北川用丝毫不输定信的洪亮嗓音回敬着,“说实话,我对于乔治在风说帖上所写的‘蒸汽机’能抵百畜之力的这段内容也持怀疑态度。”
“但正因不知真假,我们才更应该派人前往南蛮诸国进行调查!”
“如果乔治的这张风说帖上所写的内容是正确的,那‘蒸汽机’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杀器!我们必须也得拥有‘蒸汽机’才行!”
虽然北川的语气诚恳,但松平定信仍旧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现在没有那个闲钱和闲时间去考察什么南蛮诸国。”松平定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与其浪费这个钱去考察南蛮诸国,还不如将这些钱用来调查露西亚国的动向。”
“露西亚国朝虾夷地派出探险队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相比起什么英吉利国,对我日本国的北方门户虎视眈眈的露西亚国才更值得我们去关注。”
见松平定信对自己刚才的那番主张表现出一副毫不感兴趣的态度,北川的脸色立即就难看起来了。
就在北川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若年寄扯了扯北川的袖子。
此人是4名若年寄中的另外一人——吉本雀右卫门。
吉本是在场5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今年已有50岁。
不仅是年龄最大的那一个,同时也是最没用的那一个。
他没有什么能力,纯靠祖荫坐上了若年寄的位置。
在大家都在那热烈地讨论政务时,他基本都是像个不会动的人偶一样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因为他也说不出什么鞭辟入里的东西。
不过要说他一点作用也没有,那倒也不是。
在老中和其余若年寄们吵起来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当和事佬。
因为他的年纪最长,所以即使是松平定信也会给他这个长辈一个面子,在他挺身而出做“和事佬”时,定信也会给他一个面子。
托了吉本的福,江户城少了许多的血光之灾。
见吉本用动作和目光来提醒他不要再触松平定信的霉头后,北川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后,冷哼了一声。
“……算了,关于向南蛮诸国派出使者之事,就等之后再慢慢议论吧。”
北川将自己的衣袖从吉本的手中扯了回来。
“老中大人,我们来讨论下一件事。”北川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接下来要讨论的事,也是件我在听说后,就一直很在意的事。”
“这件事和老中大人您执意举办的‘御前试合’有关。”
从北川的口中听到了“御前试合”这个词汇后,松平定信的双眼微微一眯。
“老中大人。”北川朝松平定信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最近有从其他人那听说到这样一则有意思的传闻。”
“世人皆知——老中大人之所以要举办‘御前试合’,是为了以此为契机鼓励大家习文练武,振兴武家纲纪。”
“但最近传出来了一则有意思的传闻: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而已。专门用来糊弄幕府中的一些官员,好让‘御前试合’可以顺利举行。”
“实质上,老中大人举办‘御前试合’是另有目的的。”
“这个真正的目的就是——以此来积累举办考试的经验,并一点点摸索出适合我国人的考试内容和方式。”
“好为日后在我国复活‘科举制’做准备。”
“老中大人,这则传闻是真是假,可否在此给我们一个正面的回答呢?”
其余的若年寄在听到北川的这番话后,都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惊讶之色。
他们这平静的样子,向松平定信无声地宣告着: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传闻。
以北川为首的4名若年寄都将视线集中在松平定信身上。
沐浴着这4名同僚的目光,松平定信没有立即做出回答。
只继续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沉默着。
在沉默了一小会后——
“哈哈哈。”松平定信发出了几声轻笑,“这还用说吗?这当然是假传闻了。”
“复活唐土的科举制?复活已经在我国绝迹了数百年的科举制,对我国有何益处?”
“我之所以打算举办‘御前试合’,只是为了能更好地鼓励大家习文练武而已。”
“没有其他的目的。”
“你们所听说到的这个传闻,只不过是对我的恶意中伤而已。”
“你们不需要去在意。”
“……老中大人没有复活科举制的意思就好。”静静地听完定信刚才的那番话后,北川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数百年前科举制在我国的消亡,已经证明了科举制只适用于唐土,不适用于我国。”
“我们有大量优秀的武士,根本无需复活科举制。”
“既然老中大人你亲口说了你举办‘御前试合’的目的很单纯,那我也放心了。”
不知为何,北川在说出刚才的这句话时,特地加重了“亲口说”这组字词的语调。
松平定信笑而不语,低头去拿膝边的茶杯。
在将头颅低下时,其眼中冒出淡淡的冷意。
只不过因为他此时正好将头低下,并且这道冷意稍纵即逝的缘故,所以周围的北川等人都没有注意到松平定信眼中的这抹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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