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桑平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除了砖厂和工地两头的事,他还要到处要账,每次出了家门之后,到了晚上才能回来。
他都不会空着手回来。
余笙回回都会给他留饭。
桑平今个儿累坏了,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
看他多少天没吃饭的样子,余笙忍不住说:“你不会从早起出去到现在都没吃饭吧?”
“中午搁工地上吃了一点儿。”桑平说,“工地伙食太差嘞,我给重新安排了一下。今儿下午一直忙这个事儿。新招的那几个做饭的做了一顿好的,我捉急回来就没顾得上吃。今儿我没搁家,没啥事吧?”
余笙叹息,“到年底了,谁都想接下来过个好年。你出去要账,也有几家过来找咱借钱。”
这个事,桑平早料到了。
他打退伍回来办起事业,年年都有人这个时候找他借钱过年。
桑平问:“都谁啊?”
“咱们村的两家。”余笙顿了一下,接着又说,“还有咱舅一家。”
桑平惊喜:“舅来啦!你咋不早说!你没让他回去吧?”
“你当我傻啊。他们打桐县过来的,那么远的路,我咋可能让他们回,“搁楼上,已经睡下了。”
他们?
桑平:“除了咱舅,还有谁?”
余笙:“咱姥也来了。”
桑平娘家姓邵,桐县人。桐县跟渝县隔了半个省区。
嫁到桑家的邵氏娘家还有一个老娘和弟弟。弟弟邵志中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个不让人省心的媳妇子,邵家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拮据。
邵志中带着老娘跨了半个省从桐县来到这里。
桑平嘱咐:“咱姥和咱舅来,我没搁家的时候,你可要好好招待。”
余笙点头,“我知道。”
邵志中是个庄稼汉,没啥文化,就知道勤劳种地、养家糊口,从来没想过要跳出这个圈子。
邵志中背着手下楼来。
桑平马上起来迎过去,“舅,你没睡啊。”
“哼。”邵志中怪异的笑了一声,越过他走到桌边坐下,慢悠悠的给自己卷了一支莫合烟。“你还记得我这个舅啊。你有功夫不去桐县看我们,要我带着你姥大老远过来看你。一天见不着你人,我还以为你还故意躲着不见我们嘞。”
他说话拿腔作态的样子,让桑平欢喜的脸孔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阴沉色彩。
其实桑平跟娘家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见面亲那是见面亲。他娘在世的时候,两家人就没啥来往。过年的时候,亲戚都不走。
但是这些年,桑平没少帮衬娘家。
不管娘家人记得他多少恩情,不管娘家人咋样,反正他是做到了问心无愧、仁至义尽。
邵志中凭着自己是桑平的长辈,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装腔作势故作姿态。更重要的是,他瞧不上余笙这个城里来的娇养的小媳妇。
“平媳妇子,你去做俩下酒。”邵志中吩咐余笙做事的时候都不拿正眼瞅她。
余笙笑说:“哎。你俩好长时间没见了,好好说说话。”
桑平拉下脸来,“都吃过饭嘞,还吃啥下酒菜。舅,明儿再说吧。时候不早嘞,你上去早点睡。我今儿累了一天,我吃了洗洗就睡嘞。”
邵志中不满的皱眉,“平,我带着你姥大老远过来寻你,你可别敷衍我啊。”
“我好吃好喝的伺候你,我敷衍你啥。我能敷衍你啥。”
桑平的话里带着情绪,不难让人听出来。
邵志中畏缩勒一下,高高在上的姿态有所收敛。
余笙搁边上问:“舅,你要是饿了,我给你下碗面吧。”
瞅见桑平阴冷的神色,邵志中哪敢说饿。
他抽完烟,就上楼去了。
余笙默默的把他掸地上的烟灰清扫干净。
“我这个舅啊,见着我十一点儿都不亲。他就见我手里的钱亲。”桑平轻哼一声,“你看看他将才那样子,对我笑都没笑一下,搞得跟我欠他的一样。”
“好啦。”余笙无奈的笑了一下,“明儿你别出门了,搁家跟咱舅好好说说话吧。”
如果可以的话,桑平真的不想面对邵志中。
邵氏搁邵家可没少吃苦。
邵氏的亲娘走的早。父亲娶了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续弦。邵氏的小娘夹来生了个弟弟,就是现在的邵志中。
这个小娘是个典型的恶毒后妈。邵家的老爷子对她又是极度纵容。
邵氏还没出门子的时候搁家里就跟个外人一样,好的不让吃,家里的活儿都她干。
邵氏对娘家心里有怨,嫁到桑家来之后,就慢慢的跟娘家没了联系。
邵氏去世,桑家把其死讯带到邵家,娘家都没来人送一程。
之后,跟邵家同村的一个老乡搁渝县打工回他小外甥办了厂发了财。邵志中当月就跨了大半个省市来渝县找上桑平,借了一笔钱走了。
从那之后,他年年都来借钱,就是不见他来还钱。
明明累的很,桑平往床上一躺,却是睡不着。他一想到邵志中搁楼下表现出来的那一副老大爷的样子,他就心烦。
他侧身问余笙:“今儿我没搁家,舅和姥没给你甩脸子吧。”
“我是这家的女主人。他们跟我甩脸子弄啥。就是…”余笙欲言又止。
桑平:“就是啥?”
“今儿咱舅要撵金花嫂子和彭大娘他们走嘞。金花嫂子差点儿跟他吵起来。青子他们放学回来,我看他和咱姥的样子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