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京南饯行玉女悲歌

  张静修虽然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可心里不禁纳闷儿——

  “这时候潘老来我们府邸作甚?他到底怎么想的?”

  的确,自打抄家之后,荆州城中的人们躲避张家如同躲避瘟疫。

  潘季驯却敢进来这里!

  尽管是混进来的,可也足见其心有多诚。只是,冒这么大的风险一来一去的……到底为什么?图什么?

  张静修想不明白。

  由此他不禁多了一个心眼儿。

  ……

  严清正式卸任吏部尚书一职,理由是:身子不好。

  并没有牵扯出其它原因,万历皇帝恩准他回籍闲居。

  可总有人喜欢议论,总有人喜欢用怀疑的眼光看待。

  毕竟严清是个特殊的存在,不同于梁梦龙、曾省吾、王篆等人。

  他们都是张居正一线上的人,可严清不攀附是出了名的,为什么万历皇帝也要让他回籍闲居呢?

  况且严清才上任几个月?刚上任不久就要告老还乡,怎么想也不合理,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差错。

  再联想到他与朱翊镠一道为潘季驯送行……哦,原来是得罪了万历皇帝,人们也只能这般猜测了。

  ……

  京南驿是官方驿站。这里庭荫匝地,大堂里窗明几净,清风徐来。

  朱翊镠说过要为严清送行的。

  因为严清为官公正耿直,这样很容易得罪人;加上又在这个节骨眼儿,所以为严清送行的官员依然少得可怜,为他供应的百姓倒是多。

  朱翊镠也不想在城中为严清送行。

  所以他早早地到了京南郊。

  这次出门李太后专门给他配了一支仪仗扈从,马轿前还添了八个金卫士。

  反正什么声势气派都有。

  安全也能保证。

  朱翊镠差不多在偏房里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严清的马轿才到。

  朱翊镠反剪着双手走出偏房。

  严清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锦葛道袍,看上去倒像是一位乡村的老塾师。

  面对站在走廊上的朱翊镠,严清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快步迎上去,抱歉地躬身说道:“潞王爷,仆来迟了,害得你在此久等。”

  发现严清自称变了。

  朱翊镠一摆手道:“没关系!我说过要为严老送行的。”

  继而问驿臣:“宴席准备好了吗?”

  “潞王爷,都准备好了。”

  “严老,请!”

  朱翊镠也不墨迹,与严清一道进了宴会堂。这是一间连着花厅的三楹大厅,窗外树影婆娑。

  驿臣忙乎完毕便退了下去。只剩下朱翊镠和严清两人。

  朱翊镠是晚辈,所以他亲自执壶,一边给严清斟茶,一边说道:“严老,本来说多严邀请几个人来为你饯行,也好有个气氛。可转而一想又改变主意,还是觉得我俩谈心更合时宜。”

  “潞王爷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严老荣归故里,又得犯罪之身,我本来是代表皇兄来为你饯行的。”

  “潞王爷,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担心你身份特殊,总是这样出头可不好啊!”严清讳莫如深地道。

  “多谢严老提醒!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

  “来,喝吧。”

  两人举杯,都是小抿了一口。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喧哗之声。两人一时都扭头看去,只见一位素衣女子已然闯进花厅,正要到宴会堂里来,却被严清的仆从拦住。

  严清一眼认出那女子。

  朱翊镠淡然一笑。

  严清不禁看了朱翊镠一眼。

  朱翊镠点了点头。

  严清对外高声喊道:“让她进来。”

  那女子快步而进宴会堂,望着严清深情地喊了一声:

  “老爷。”

  女子顿时泪珠儿滚滚,跪倒在地。

  “你怎么来了?”严清问。

  “老爷,是他接我来的。”女子指着朱翊镠,随即又将目光转到严清身上,“老爷为什么丢下奴家不管呢?”

  那年轻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天生丽质,面容姣美,虽然泪痕满面污损了淡妆,但倒更能引发别人的怜香惜玉之心。

  可惜严清自始至终一本正经:“我已经不再是朝廷官员,闲人一个,你还年轻,又何必跟着我受苦呢?”

  “老爷,奴家不怕。”女子摇头,“只求老爷带奴家一起走。”

  女子哀哀戚戚,让朱翊镠感动。说心里话,在写冰刀霜剑的世界,难得有如此多情的女子。

  况且以朱翊镠两世为人的眼光,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但像眼前这位姑娘如此温婉脱俗招人怜爱还极为少见。

  “她是潞王爷请来的,难道潞王爷知道她的来历?”严清诧异地问。

  “严老,她不漂亮吗?”朱翊镠反问。

  “当然漂亮。”

  “你身子不好,让她照顾你日后的生活起居,难道不好吗?”

  “潞王爷,老夫自忖年事已高,消受不了这等艳福。”

  “这位姑娘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严老回籍闲居,迢迢千里之途,有她陪伴,也不寂寞了!严老又何必暴殄天物呢?”朱翊镠笑道。

  “既然将奴家送给老爷,那奴家就是老爷的人了,一定要陪老爷回家。”那女子暂掩悲戚,趁机插话道。

  严清不吱声。

  朱翊镠代为回道:“好好好,有风华绝代的美人儿陪侍,江山可弃,严老不做官也罢。”

  严清依然不吱声。

  继而朱翊镠朝那女子道:“你的家伙带来没有?”

  “什么家伙?”

  “唱曲儿的。”

  “哦,琵琶带来了,在马车上。”

  “来人,取琵琶来。”朱翊镠朝门外高喊一声。

  立即有人应声而去。

  很快取来琵琶。

  朱翊镠道:“来,今日算是长亭送别,你且为我们献上一曲。”

  “奴家理会。”那女子答过,便立即敛眉凝神片刻,只见她把纤纤玉手往那四根丝弦上一拨,乐声顿时流出。

  和着那撩人情思的丝弦之声,女子轻启丹唇,唱道:

  听奴家为你们唱一曲木兰歌

  世事一半荒唐一半险恶

  皇城中尔虞我诈

  衙门内铁马金戈

  我揪着你,你揪着我

  制陷阱,使绊子

  一个比一个更利索

  呜呼!今日拳头上跑马抖威风

  到明日败走麦城

  只落得形影相吊英雄泪滂沱

  只可叹荣辱兴衰转瞬间

  天涯孤旅,古道悲风

  都在唱一个字儿:错,错,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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