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百五十九章

    第九百五十九章

    揽月楼里,仍然如同她离开时那样,她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简单将陈福公公过来给自个儿请安的事和李氏、佟佳氏说说,再瞥一眼旁边满眼探求的大李氏,便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台上。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听戏,一来是因为她听不大懂,二来是到底看惯了白话文电视剧、以及各种特效的电影,再让她沉下心欣赏戏曲,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的,在这个没有太多休闲活动的时代,她也只能勉强接受了,甭管能不能听懂唱词,也甭管能不能欣赏来那些精美的扮相,更分不出身段是否专业,反正就是个乐呗。

    不过有意思的休闲活动,也需要志趣相投的真心朋友相伴,当身边坐着都是情敌,哪怕台上的表演再精彩,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打起精神来吧,起码尔芙是这样的,可惜她现在就算是想要请其他各府命妇过来听曲看戏,那些为夫命是从的命妇,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等她四爷府的大门。

    明哲保身,这绝对是所有官场中人最熟稔的套路了。

    深知这点的尔芙,倒是也不会怪那些‘闺蜜’靠不住,但是到底是被扫了兴致,她在揽月楼里,强作欢颜地坐了有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寻个由头回到了正院,她宁可回去处理那些烦死人的庶务,也绝对不要再满脸假笑地陪这些情敌浪费光阴了。

    重新回到正院,毓秀姑姑就捧着一摞账本过来了。

    春暖花开,本该是最适合出城踏青的时节,她这个爱自在的嫡福晋在处理庶务,庄上的佃户也在田埂上忙碌耕种,今年庄上的管事不知道怎么想的,硬是要求他们改变以往的种植方式,虽说东家许诺秋后的佃租减少一成,可是这些一老朴实的佃户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安稳,这也就造成尔芙这边的账目更加不好处理,因为庄上管事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将这些麻烦事一股脑地都推到府上来了。

    “这管事还是乌拉那拉氏福晋在世时候安排的吧!”所以尔芙听完毓秀姑姑的回禀,脸色就冷了下来,开口问道。

    “确是如此。”毓秀姑姑并没有替庄上管事隐瞒其出身来历,随手将准备好的册子递到尔芙手里,她早预料到这事回禀上来,尔芙一定会追问,所以早就将几位管事的出身经历整理好了,之前没有将这种事拿出来烦尔芙,不过是因为瞧着尔芙惦记着四爷那边,估计没有心思处理这些繁杂庶务。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的治家手段是真不错。

    从乌拉那拉氏陪着四爷出宫建府开始,便一直在努力地将各处产业都抓在了手里,先是架空了内务府安排下来的几个管事嬷嬷,扶着忠心于她的管事嬷嬷上位,又从四爷的奶嬷嬷大嬷嬷手里将中馈彻底抢过来,最终连那些不起眼的庄头都换成了自己人。

    之前,尔芙再嫁四爷府,虽然成为了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但是考虑到府中已经渐渐平稳下来的局面,各处管事嬷嬷也还算是有几分眼力见,并没有想要趁机架空她这个新主人,所以她就没有将乌拉那拉氏留下来的这批老人撤换掉,但是现在外面几处庄子的庄头主动找麻烦,她自然不会手软,一来是她不喜欢底下人奴大欺主,二来是她不想有人有样学样地找她麻烦,今天她对这些庄头心慈手软,明天那些还算安分的管事嬷嬷就可能寻机会找事,这也不是尔芙杞人忧天,而是她从一次次的失败经历中,总结出来的前车之鉴。

    尔芙接过册子,随意地翻了翻,便知道毓秀姑姑早已猜到她的想法,便也就没有再继续隐瞒,她微扬着嘴角,含笑问道:“田庄那边的粮种都已经发放下去了吧!”

    “是,虽说佃户对您更改种植方式的事情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都已经从庄头那里领了粮种和菜种,纷纷开始耕种,毕竟这春日里的每一天对佃户们都是很重要的,他们不敢多耽搁工夫。”毓秀姑姑恭声答道。

    “那就好。

    这也就是说,就算是庄头那边出现问题,也不会影响到庄上今年的出息了,等到明年这儿时候,那些佃户也就习惯新庄头了。

    我之前拜托白娇去各庄子上,挑选合适的人手顶替空缺位置,应该也有些眉目了,稍后就会送到您手里头,这些事,还需要您多费心啦。”听说庄上已经开始耕种,尔芙眼底的笑意更重几分,她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诗兰将毓秀姑姑送过来的账册,送到书房里,沉默片刻,这才说出了一句足以让十数个家庭都陷入绝境的话。

    不同于租地耕种讨生活的佃户,庄头都是签了卖身契给府里的家奴,一旦家奴丢了庄头的肥缺,阖家老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因为若非主子不信任,绝对不会轻易免了一个人的差事。

    偏偏庄头这差事和其他差事又不大相同,作为庄头在庄上,只要没有东家过去小住的日子,那就如同一方土皇帝一般,那些佃户根本不敢得罪庄头,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庄头家里的老婆、孩子都很少会在入府为奴为婢,所以这庄头丢了差事,家里头的老少就真要没活路了。

    当然,也并非如推测的那么绝对,因为哪个庄头家里头都不会是一穷二白的,这些小人物看起来是不如府里管事风光,但是亏空公中的手段比所有人都要更容易,且不易被人察觉,收收佃户送过来的红包,将庄上出息往上少报个几分,佃户们的日子好过,也肥了他们的荷包,唯一亏损的人就是府里头的东家,谁让田里出产都是靠天赏饭,哪怕是最好的庄稼把式,也不能肯定一片地能产出多少粮食。

    正是因为如此,能坐上庄头位置的人,全都是东家的亲信。

    “至于这些被顶替位置的人就找些不起眼的位置安排下去吧,若是他们谁不愿意再在府里头伺候,便让他们赎身出府吧!”不过尔芙到底是心善的人,她也并不是非要看着这些人到自个儿跟前来摇尾乞怜,或是眼睁睁地瞧着这些人处处受人排挤,所以紧接着又吩咐了一句,算是全了一场主仆情谊吧。

    毓秀姑姑应是退出,尔芙也起身来到书房,专心核实账目了。

    交接差事,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要清理账目。

    为了不给接替的人选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作为府中女主人,自然要给后来的庄头一个最干净的底子,这些账目都是由前院账房细细核算过的,其中有出入的地方都已经被账房先生给标出来了,不然就尔芙一个人,她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她慢慢翻看着一本本的账目,见账房先生已经点算清楚,便也没有再做无用功,重新核数,而是拿起那本汇总各处亏空的账本,吩咐诗兰在账册的每一页上用印,交代道:“稍后用过印就将这账本给毓秀姑姑送回去,让她命人将各处亏空追回,转告毓秀姑姑,如果那些人不肯将吃进肚里的赃款吐出来,那么就一并送到顺天府去,按照逃奴处置。”

    说完,她便起身往旁边跨院走去。

    当初四爷为了让尔芙更加容易掌握中馈,将府中各处的管事嬷嬷都挪到了正院旁边来,既然她现在要动那些庄头,自是也要给这些管事嬷嬷都敲敲警钟了,免得这些管事嬷嬷心生贪念,还要她费心安排新人接替她们的差事,给她增添麻烦。

    府里有四位总管各处的管事嬷嬷,各个都是从开府之初就在府里当差的老人儿,其中以掌管杂务和配合毓秀姑姑掌管公中库房的秦嬷嬷最是和乌拉那拉氏亲近,这也是尔芙过来跨院的第一站。

    作为府里除了毓秀姑姑最风光的管事嬷嬷,她住在跨院的靠西侧厢房,面阔三间的厢房里,布置虽说算不上讲究体面,却家具齐全,尤其是外间摆着的那张花梨木方桌,绝对是上讲究的东西,不过摆在管事嬷嬷的房里,却也算不上太过奢侈,谁让那张方桌哪里都挺好的,就是缺了个角儿呢。

    秦嬷嬷是个圆脸胖嘟嘟的四旬妇人,一头光亮如黑缎的长发挽着标准的圆髻,只在发间簪了一对素银簪子,身着暗褐色短褂,下身穿着一条藏黑色的裤子,脚下是一双最普通的厚底绣花鞋,打扮得还不如底下跑腿办事的小管事娘子光鲜亮丽,若是旁人瞧见,怕是还以为是寻常殷实人家的普通妇人,所以虽然尔芙明知道这人曾是乌拉那拉氏的亲信班底,对她的印象却不错。

    “老奴不知福晋过来,迎接不及,还请福晋恕罪。”秦嬷嬷本来正在外间和底下跑腿的婢女清点账目和对牌,一瞧见尔芙进来,紧忙从座位上起身,福身见礼道。

    “起来吧,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你们,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尔芙笑着抬抬手,坐在了秦嬷嬷坐过的那张官帽椅上,她指着下面的绣墩,示意秦嬷嬷坐下回话,柔声说道。

    秦嬷嬷闻言,又是一礼,这才半欠着身子坐下。

    尔芙见状,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样一个寻常的妇人合眼缘,也许就因为这个秦嬷嬷长着一张和她在现代老妈相似的脸庞吧。

    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分不清自个儿是谁,她是苏灵儿,亦或是瓜尔佳尔芙,也许她脑中那些她在现代生活的经历就是她的黄粱一梦,又或者现在的她在做梦……不过不论如何,她还是渴望着能再见到她现代的父母,哪怕是看到和自己在现代老妈有几分相似的秦嬷嬷,仍然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她笑吟吟地询问了下各处的开支,又和秦嬷嬷问了问底下人的当差情况,便如同没事人似的往对面的厢房走去,弄得被独留在厢房里的秦嬷嬷,整个人都傻了。

    对面的东厢房里,专管府里头宫婢仆从的桂嬷嬷,亦是如此。

    桂嬷嬷管着府里所有没有分配到各院的宫婢仆从的差事安排,她可以说是府里耳目最灵通的人,所以尔芙才出正院过来,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不想引起尔芙对自己到处都是眼线这事的猜忌,所以她并没有如同寻常仆从那样急忙凑到尔芙跟前讨好卖巧,而是安安分分地等在自己个儿房间里,哪想到底下宫婢才过来回禀说尔芙去了秦嬷嬷房里,还不等她这边想出个缘由来,尔芙就已经转身过来找她了,她如何不呆愣住。

    当然,到底是府里头的老人儿,她只愣住一个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恭敬地对着尔芙俯身见礼,“奴婢请福晋安,福晋吉祥。”

    “坐下说话吧。”不同于刚才对秦嬷嬷的和气态度,尔芙脸色不算太好看地摆了摆手,便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上首摆着的官帽椅上,她随口要过桂嬷嬷手里的记档册子翻了翻,低声问道,“最近咱们府里头的事情不断,你手底下那些宫婢仆妇都还听话吧!”

    “前两日,宫中才传出风声的时候,底下人确实是有些异动,不过好在奴婢都已经压下去了。”桂嬷嬷不知尔芙的来意,不敢太邀功,也不敢往自个儿身上揽罪责,谁都知道她是乌拉那拉氏安排坐上管事嬷嬷位子的,万一这位新福晋觉得时机合适,趁着这次的由头将她拉下马呢,所以她稍稍沉吟,便很是干脆地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尔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命人杖责了几个在浣洗房做事的小丫头,不知道那几个小丫头都犯了什么事,需要你如此兴师动众地在花厅前头动手,我可是早就吩咐过,不得无端责罚底下宫婢仆从。”

    这也是今个儿毓秀姑姑过来说起,她才知道的。

    据说这位桂嬷嬷为了整肃府中风气,将府中不在各院主子跟前当差的宫婢仆从都叫了过去,她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她知道,便要好好问问,不然她交代下去的吩咐,不就成空话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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